意识在无边的冰冷与粘稠中艰难挣扎,如同溺水者奋力向模糊的光亮处浮去。耳边是断断续续的嗡鸣,金属器械轻微的碰撞声,还有压抑的、仿佛隔着水幕的低语。
眼皮重逾千斤。吴语用尽力气才掀开一条缝隙,刺目的白光瞬间刺入,迫使他立刻紧闭。
反复几次,才勉强适应了病房里惨白的光线。他躺在一张狭窄的硬板床上,鼻尖充斥着消毒水、酒精和医院特有的沉闷气味。左手手背贴着胶布,冰凉的药水正通过细细的塑料管,从悬挂的输液袋流入他的血管。
医院…我进医院了?
记忆的碎片带着冰冷的寒意汹涌回潮:晚自习被抓的窒息感、网吧的喧嚣浑浊、口袋里那块侥幸“复活”的廉价智能表、陈浩兴奋的呼喊、瓢泼大雨中蹬车的冰凉…
然后,是那道撕裂整个世界的惨白!震碎耳膜的爆响!身体被无形巨力狠狠抛飞!还有…在意识彻底消失前,左腿裤袋深处传来的、瞬间几乎要灼穿布料的恐怖高热!
雷劈!那棵梧桐树!
吴语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撑起身子。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瞬间将他淹没,后脑勺传来沉闷的钝痛。他眼前发黑,重重跌回枕头,大口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哎哟,小伙子,慢点慢点!”隔壁病床传来一个沙哑关切的老太太声音,“醒啦?昨晚送来时可吓人了,浑身湿透,叫都叫不醒…”
吴语喉咙干得冒火,发不出声音,只能虚弱地朝声音方向眨了眨眼。
他强忍着不适,小心翼翼地活动身体。除了剧烈的头晕恶心和后脑勺的疼痛,四肢躯干似乎没有难以忍受的剧痛。
他的右手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迅速摸向自己左腿的校服裤袋!
隔着薄薄的、有些粗糙的病号服布料,一个坚硬、冰冷的方形物体轮廓清晰地印在他的指尖!
它还在!
那块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冲破喉咙。他隔着病号服布料,手指用力地、反复地确认着那个冰冷方块的形状和存在感。
外表摸起来…似乎没有明显的变形或焦糊?昨晚那瞬间穿透布料的高热,难道是错觉?
吴语屏住呼吸,右手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伸进裤袋深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表壳,带着雨后的湿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寂。
他摸索到表侧那个接触不良的电源键,用尽此刻能凝聚起的所有力气和意志,按了下去。
一秒…两秒…十秒…
口袋深处一片死寂,毫无反应。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果然如此”的疲惫感席卷全身。也许它真的在雷击中彻底完蛋了,昨晚在网吧的“复活”只是偶然,那道高热就是它最后的绝唱。他颓然地松开手指,任由那块冰冷的金属沉在口袋底部。
就在他精神松懈,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意识即将再次沉沦的刹那——
嗡…
极其极其微弱,仿佛幻觉般的震动感,透过病号服的布料,清晰地传递到他紧贴着口袋的大腿皮肤上!
紧接着,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他仿佛感觉到口袋深处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微弱的白光!那光线是如此之弱,以至于在病房明亮的光线下,他甚至无法确定是否真的看见了,但皮肤感知到的瞬间光热却异常清晰!
吴语的心脏骤然停止,随即又疯狂跳动起来!
他猛地瞪大眼睛,所有的睡意和疲惫被巨大的惊骇压制,右手再次闪电般探入裤袋,死死攥住了那块冰冷的金属!
不是幻觉!
那震动…那光热…
它没坏!它变得…诡异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窒息。昨晚雷击瞬间那穿透布料的高热灼烧感,此刻变得无比真实和恐怖。
他攥着那块表,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想扔掉却又不敢,一种未知的巨大恐惧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中年医生带着年轻护士走了进来。医生走到吴语床边,翻开病历夹。
“吴语同学?醒了?感觉怎么样?头晕恶心厉害吗?”医生声音平稳。
吴语艰难地点点头,喉咙嘶哑:“…晕…想吐…后脑勺…疼…”
“嗯,脑震荡症状。”医生用手电筒检查了他的瞳孔,查看了后脑勺的包扎,“万幸,没有颅骨骨折和颅内出血迹象,CT结果正常。主要是冲击造成的轻微脑震荡和体表挫伤。左大腿外侧靠近裤袋位置有一小块皮肤轻微灼伤,呈点状焦痕,应该是瞬间强电流或高温金属接触造成的,不严重。”
医生一边说,护士一边记录。“送你来的同学说,你是在回家路上被雷击波及倒地的,就在一棵被劈中的梧桐树附近。距离落点非常近,只有轻微脑震荡和这点灼伤,真是运气太好了。”医生语气带着一丝感叹。
同学?是陈浩吗?吴语捕捉到信息,但此刻他更关心医生的话——灼伤在左大腿外侧,靠近裤袋!正是他放手表的那个口袋!那灼伤…是手表造成的?还是雷击本身?
“医生…我…”吴语想问灼伤的具体情况,但瞥见自己紧攥着口袋里的右手,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打完吊水就可以走了,观察两天。头晕会慢慢缓解。记得通知家长。”医生交代完,带着护士离开了。
病房重归寂静。吴语却心乱如麻。他右手依旧死死攥着口袋里的手表,冰冷的金属硌着他的掌心,却仿佛蕴藏着恐怖的热量。刚才那微弱的震动和光热,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海里。
那意味着什么?它在…启动?但能量不足?所以只能闪一下?
能量…昨晚刚装程序,电量应该充足。难道雷击破坏了电池?或者…那个“启动”需要的不是电量?
鬼使神差地,吴语再次隔着布料,用力按下了那个电源键。
这一次,他精神高度集中。几秒后,那熟悉的、极其微弱的震动感再次透过布料传来!紧接着,是同样短暂、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光热一闪!
就在这感觉消失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如同身体被瞬间掏空的虚弱感猛地袭来!比刚才醒来时更甚的眩晕和恶心感狠狠冲击着他的大脑,眼前阵阵发黑!
同时,一种可怕的、仿佛胃袋被无形之手攥紧的、足以吞噬理智的饥饿感,如同海啸般汹涌而至!
“呃…”吴语痛苦地呻吟出声,蜷缩起身体,冷汗瞬间湿透病号服。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扎破的气球,所有的精力都在刚才那一下尝试中被抽干了!
这感觉…绝对不仅仅是脑震荡!和刚才按那一下…绝对有关!
那块表…在吸收他的精力?他的…生命力?
这个恐怖的念头让他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像扔掉毒蛇一样,猛地将右手从裤袋里抽了出来,大口喘着粗气,惊恐地看着自己左腿那个装着“怪物”的口袋。
不能再碰它了!绝对不能!
“咕噜噜噜…”腹中的轰鸣声如同擂鼓,前所未有的饥饿感疯狂地灼烧着他的胃。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一个浑身湿透、头发紧贴额角的身影冲了进来,带着室外的凉气和雨水味道,手里还拎着一个滴水的塑料袋。
“吴语!你丫吓死我了!”陈浩冲到床边,脸上写满了后怕和庆幸,把手里的塑料袋往床头柜一放,“喏,包子豆浆,还热乎!赶紧吃点!”
吴语虚弱地看着他,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只能用眼神表达疑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陈浩一屁股坐下,抹了把脸上的水,懊恼地说:“妈的!昨晚雨太大,我骑到半路才想起来,在网吧用你数据线给我那破MP3拷歌,结果走的时候太急,把你钥匙串顺走了!你那钥匙串上不是挂着你家单元门的感应扣吗?我怕你回不了家淋雨,赶紧掉头回去找你!结果…”他心有余悸地顿了顿,“结果就看到你躺人行道上,自行车摔一边,旁边那棵大树杈子都劈断了,还冒着烟!魂都给我吓飞了!赶紧叫了救护车!守到后半夜医生说你没大事我才回去…怎么样?脑子没劈坏吧?还认得你浩哥不?”
原来是因为钥匙…吴语心想,随即又被强烈的饥饿感淹没。“包…包子…”他声音嘶哑微弱。
“给给给!”陈浩赶紧拿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塞到吴语手里。
吴语几乎是狼吞虎咽,滚烫的食物下肚,那噬人的饥饿感才稍稍缓解,但深层的疲惫和虚弱感依旧盘踞不去。他一边机械地咀嚼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自己左腿那个鼓起的口袋,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戒备。
陈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落在了那个鼓起的裤袋上。“咦?你裤兜里啥玩意儿?鼓鼓囊囊的?昨晚救你的时候好像就摸着硬硬的…不会是那破表吧?”他说着,很自然地就伸手想去掏,“拿出来看看,昨天打雷没弄坏吧?”
“别动!”吴语猛地一缩腿,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虚弱而变得尖锐刺耳,手里的半个包子都差点掉在床上。
陈浩的手僵在半空,被吴语这过激的反应弄得一脸懵逼:“我靠!你丫鬼上身了?碰都不能碰?一个破表至于吗?被雷劈出心理阴影了?”
吴语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声音平稳下来,但眼神里的警惕丝毫未减:“没…没什么…就是…有点后怕。别碰它…”他低头,用力咬了一口包子,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咽下去。
陈浩狐疑地看了看吴语苍白的脸,又看了看那个被吴语下意识用手护住的鼓鼓裤袋,挠了挠湿漉漉的头发,嘟囔道:“奇奇怪怪的…行行行,不动你宝贝疙瘩。赶紧吃吧,看你这脸白的,跟鬼似的。”
吴语沉默地咀嚼着,味同嚼蜡。
口袋深处那块冰冷的金属,像一个刚刚苏醒、潜伏在他血肉之旁的饥饿幽灵。昨晚网吧里下载“神器”的庆幸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谜团。
它到底是什么?刚才…它真的在吸食我的“东西”吗?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密集了,敲打着玻璃,也敲打在吴语冰冷而混乱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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