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殿选之上,风波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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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铮——!”

一声清越而肃杀的琴音,如同一道冰冷的剑光,骤然划破了漱芳斋内温香软玉的氛围。

没有前奏,没有铺垫。

第一个音符,便是金戈铁马,便是杀伐决断。

这声音与殿中靡靡的丝竹之声格格不入,尖锐得像是一根钢针,狠狠刺入在场所有人的耳膜,让那些沉浸在安逸中的灵魂,瞬间一个激灵。

高台上,原本兴致缺缺、眼神倦怠的皇帝萧景琰,那只漫不经心敲击着龙椅扶修的手指,倏然一顿。

他的凤眸终于抬起,第一次,真正地、毫无保留地,聚焦在了殿中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女身上。

只见慕容雪双眸微阖,背脊挺直如松,十指在琴弦上翻飞起舞。她的动作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指尖之下流淌出的,不再是高山流水、风花雪月,而是一片尸山血海的修罗战场。

琴音时而急促如万马奔腾,铁蹄踏碎河山;时而低沉如军营夜话,杀机暗藏于帐外风雪;时而又化作尖锐的嘶鸣,那是利刃破开甲胄、划过咽喉的声音。

一曲《十面埋伏》,被她用十五岁的身体,弹出了三十岁的沧桑与决绝。

她不是在奏乐。

她是在用琴音,指挥着一场看不见的战争。

大殿之内,所有人都被这股磅礴的杀气震慑住了。那些养在深闺的秀女们,何曾听过如此凶悍的曲子,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面无血色。她们仿佛真的看到了旌旗蔽日,听到了战鼓雷鸣,闻到了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紫鸢在人群后方,双手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她眼中满是恐惧,原来小姐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是屠夫,她正在用这琴音,屠戮着这座华丽宫殿里所有的安逸与虚伪。

最高兴的,莫过于李嫣然。

她死死地盯着慕容雪的指尖,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扭曲着。

【弹啊!再用力一点!快!怎么还不得断?那个废物乐师,难道收了我的银子没办事吗?】

她的心声,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传入慕容雪的脑海。

慕容雪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急什么?

好戏,总要留在最高潮的时候上演。

她的指法陡然一变,琴音从千军万马的混战,瞬间转为孤军被困的悲凉与绝望。那是垓下之围,四面楚歌。琴声萧索,如泣如诉,仿佛能看到残阳如血,英雄末路。

这股极致的悲怆,让高台上的太后都微微蹙起了眉头。

而皇帝萧景琰,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他仿佛从这琴声中,听出了与他内心深处某种情绪相通的东西。那是一种生于万人之上,却依旧被无形之网困住的、深刻的孤独与苍凉。

他看着殿中那个少女。

她明明如此年轻,为何能弹出这般洞悉人世、勘破生死的悲音?

就在所有人的心神都被这股悲凉攫住的瞬间——

慕容雪的双手,猛然下压!

琴曲进入了最激烈、最疯狂的段落——霸王别姬,乌江自刎!

琴音裂石穿云,充满了不甘的怒吼与毁灭一切的疯狂!

“崩!崩!崩——”

三声刺耳至极的断裂声,毫无预兆地炸响!

就像是三道响雷,狠狠劈在每个人的心上!

只见那张名贵的焦尾琴,中间的三根主弦,竟在慕容雪狂风骤雨般的指法下,齐齐应声而断!

断裂的琴弦,带着一股巨大的力道,狠狠地弹射而起!

“啊——!”

离得近的秀女们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李嫣然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成了!

她几乎要笑出声来。她仿佛已经看到,那断弦划破慕容雪绝美的脸蛋,鲜血淋漓,让她当场变成一个丑八怪!御前失仪,祥瑞之琴崩断,毁容……任何一条,都足以让慕容雪万劫不复!

然而,下一秒,李嫣然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就在那三根琴弦崩断弹起的刹那,慕容雪的身体如同一片柳絮,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微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断弦的锋芒。

她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甚至没有半点惊慌。

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琴曲,没有停。

她那双白皙的手,在断弦之后,竟舞动得更加疯狂!

左手在仅剩的几根琴弦上,奏出愈发悲壮、愈发凄厉的旋律,那是霸王最后的怒吼。

而她的右手,那只小指指甲修剪得极短的右手,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动作。

她竟用那短了一截的指甲,狠狠地、反复地,刮擦着断裂的弦根!

“滋啦——”

那是金铁摩擦般的噪音,尖锐,刺耳,充满了临死前的挣扎与不甘。

一下,又一下。

仿佛不是在刮弦,而是在用指甲,一刀一刀地凌迟着敌人的血肉!

鲜血,从她的指尖渗出。

一滴,两滴……

染红了洁白的琴弦,染红了古朴的琴身。

她却恍若未觉,脸上的表情,是一种近乎神圣的、沉浸在毁灭中的癫狂。

她不再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她是一只浴血的凤凰,在烈火中焚烧自己的羽翼,只为奏响生命中最后的、也是最华丽的悲歌!

她用残破的琴,用流血的手,将这一曲《十面埋伏》中最后的“乌江泣别”,演绎到了极致!

“铮——”

最后一个音符,在她用手掌重重拍在琴身上的巨响中,戛然而止。

曲终。

整个漱芳斋,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被那股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惨烈的美,震撼得失去了言语。

慕容雪缓缓抬起头,那张未施粉黛的脸上,沾染了几点因她仰身而飞溅到脸颊的、自己指尖的血珠。

如雪地红梅,触目惊心。

她看向高台,目光穿过重重珠帘,直直地对上了龙椅之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

她的眼神,清澈,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表演结束后的无辜与茫然。

仿佛方才那个疯狂奏响毁灭之音的浴血修罗,只是众人的一场幻觉。

高台之上,萧景琰坐直了身体,前所未有地坐直了身体。

他死死地盯着殿中那个少女,盯着她脸上那几点血珠,盯着她还在微微渗血的指尖。

他的胸口,竟在微微起伏。

不是因为那首曲子。

而是因为弹奏那首曲子的人。

她明明可以停下。在琴弦断裂的那一刻,她可以惊慌失措地停下,博取同情,将一切归咎于意外。

但她没有。

她选择了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将这场“意外”,变成了她表演中最惊心动魄的一部分。

这份狠,这份决绝……

这份对时机、对人心、对自己都算计到极致的狠,让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战栗的……欣赏。

良久。

萧景琰那富有磁性的声音,才在这死寂的大殿中,缓缓响起。

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帝王威严。

“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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