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的瞳孔里浮起双重影像。
一边是现实中顾清欢染血的手腕正攥着他,血藤上的汁液顺着皮肤往他掌心渗,带着点苦艾草的味道;另一边是记忆追溯里那扇红木门,门缝里漏出的光像把刀,劈开了三年来蒙在废土上的雾。
“把哲学家的脑子,和兽核融合成‘完美武器’。”联盟长的声音突然在共感空间里炸响,仿佛雷霆滚过耳膜,震得陈昭一阵耳鸣。
陈昭这才看清,所谓的密室根本是座血肉祭坛——青铜台案上,墨痕的兽核碎片正被银刃雕刻,碎渣落在羊皮卷上,竟拼出《庄子·齐物论》的残章:“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空气中弥漫着腥甜与金属的气味,仿佛有人将鲜血与铁锈同时加热蒸腾开来。
“你篡改了我的记忆!”紫雾凝成的少年突然尖叫,十六岁的脸扭曲成陈昭在废土见过的变异体模样,“那场兽核爆炸根本是——”
剧痛毫无征兆地炸开。
陈昭胸口的烙印像被火钳撕咬,皮肤下腾起紫红色的纹路,顺着血管往四肢窜。
他的手指死死抠进地面,指甲断裂时发出细微的咔哒声,混着碎石摩擦的沙沙声。
他膝盖砸在碎石上,听见自己骨头发出的闷响,喉间涌血的刹那,系统提示音刺得耳膜生疼:“精神共鸣·记忆追溯触发,当前痛苦承受度30%。”
“对!继续看!”墨痕的残魂在狂笑,可陈昭却在共感里捕捉到一丝极淡的哽咽,像被砂纸磨过的风,吹过枯叶堆成的小丘,低沉而破碎,“你才是他要的‘实验体’!”
“他的心核在哭,不是在笑。”顾清欢的声音突然穿透双重空间,像是从茶盏中升起的雾气般轻柔又坚定。
陈昭偏头,看见她素白的手腕上,茶盏正渗出金色血雾——那是她用茶道阵引动自身血精布下的屏障,雾里浮着几片茶叶,叶脉间泛着和她眼尾一样的红。
雾气微温,缠绕在他鼻尖,带着淡淡的茶香与血腥交织的气息,“陈昭,抓住我的血藤。”
血藤突然收紧,像根灼热的绳子拽着陈昭的意识往现实里拖。
指尖传来焦灼的触感,仿佛握住的是烧红的铁链。
可记忆追溯的画面却更清晰了:联盟长的银刃划开实验体的胸膛,那团幽蓝的残魂刚飘起来,就被他张开的手掌吸进掌心——原来变异体脖颈处的紫斑,根本是被强行注入的兽核能量,那些失控的疯狂,不过是人类用刀尖刻进他们灵魂的诅咒。
“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苏绾的匕首突然插进祭坛地面,金属与石头碰撞的脆响震得陈昭耳膜发颤,连带后槽牙都跟着一阵酸麻,“但你们把‘无涯’当永生药剂?”她的匕首尖映出联盟长的脸,平时端着的温和全碎了,嘴角咧到耳根,像条正在吞食猎物的蛇。
陈昭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废土拾荒时,遇见的那个变异体。
它跪在地上啃自己的胳膊,边啃边哭着喊“妈妈”。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自然变异,那些在辐射里挣扎的生命,不过是联盟长堆在祭坛上的“永生祭品”!
“是人为污染的‘永生祭品’!”陈昭脱口而出,染血的嘴角扯出个冷笑。
他胸口的烙印突然剧烈震动,系统提示音几乎要刺穿他的脑仁:“检测到精神污染·终极形态——‘万物皆可吞噬’!”
下一秒,墨痕的紫瞳突然覆盖整个空间。
陈昭眼前的现实和记忆开始重叠,顾清欢的茶雾、苏绾的匕首、祭坛上的兽核碎片,全被染成了妖异的紫色。
他听见自己的吞噬系统在疯狂运转,像台快爆掉的发动机,可这次不是吞噬,而是被吞噬——被墨痕残魂里翻涌的绝望,被联盟长实验里堆积的冤魂,被整个废土藏在阳光底下的黑暗。
“墨痕,你当年没吃完的那半块……”陈昭突然把掌心的饼干渣塞进嘴里,碎渣扎得舌尖生疼,却比胸口的烙印疼得实在,“现在硌得慌吗?”
紫雾突然一滞。
陈昭看见记忆里的少年猛地抬头,眼尾的雨珠还挂着,和三天前他在废土遇见的变异体眼里的泪,叠成了同一片水痕。
那是十六岁的墨痕,在兽核爆炸前,把半块饼干塞给他时,眼里的光。
祭坛轰然倒塌的巨响震得地都在抖。
陈昭被气浪掀翻,撞在顾清欢的茶雾屏障上,喉间的血终于不受控制地喷出来,是罕见的紫色,混着细碎的兽核碎片。
他蜷在地上抽搐,却听见联盟长的尖叫从记忆深处传来:“不可能!他怎么会…”
“我看到了……”陈昭抓着自己的胸口,指甲几乎要抠进肉里,“你替我挡兽核碎片时,联盟长在偷笑。”
墨痕的残魂突然变了。
紫雾里渗出金线,像根根细藤,顺着陈昭的嘴角、眼睛、伤口钻进去。
陈昭疼得闷哼,却在意识最深处,触到了一丝温热——那是十六岁少年的体温,是半块饼干的温度,是三年前在图书馆地窖里,两个幸存者互相取暖时,最干净的心跳。
“现在……”少年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比任何系统提示都清晰,“你的精神共鸣,可以替我记住真相了。”
陈昭的血还在往地上淌,紫血在碎石上洇开,竟慢慢凝成了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他盯着那轮廓,突然想起系统提示里的“紫血献祭”,可还没等他细想,苏绾的匕首就抵在了他后颈:“走了!变异体群已经冲破防线,再不走你这刚记的真相,就要喂兽核了!”
顾清欢的血藤缠上他腰,茶雾里的茶叶突然全部立了起来,叶脉指向北方——那里传来变异体的尖啸,混着红姐斧头劈砍的闷响。
陈昭被拽着往安全屋跑,回头时,看见地上的紫血人形正慢慢抬起手,指尖朝着联盟长密室的方向,像在指认什么。
“墨痕?”他喘着气喊了一声。
风突然大了。
紫血人形的轮廓被吹得有些散,却在消散前,嘴型分明动了动——是“谢谢”。
陈昭抹了把脸上的血,笑了。
这次不是冷笑话的笑,是带着点疼,又带着点热的笑。
而地上那滩紫血,正慢慢渗入泥土。
没人注意到,在血渗入的地方,一颗极小的金色种子,正悄悄裂开了道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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