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甲车碾过锈蚀的钢筋时,陈昭的指节在车门上叩出急促的节奏。
金属摩擦声混着车轮与地面的轰鸣,在他耳膜上敲出低沉的鼓点。
风灌进破碎的车窗,卷着苏绾发梢的血珠扑在他脸上,咸腥里混着熟悉的火药味——那是她枪柄上总抹的防锈油气息。
那股微带焦灼的味道贴着脸颊滑落,带着某种令人安心的熟悉感。
“还有三百米。”苏绾的拇指在油门上微微发颤,军靴底与踏板摩擦出细碎的声响,“北墙岗哨的铁丝网早被活尸啃成了筛子,晚棠说……”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丝沙哑。
“晚棠说药剂池聚能会引发精神共鸣。”副驾驶座上的林晚棠攥着平板电脑,指甲在金属外壳上掐出白印,屏幕蓝光映得眼底发青,“但瘸子李的记忆碎片里,岗哨哭声的频率和墨痕碑文的共振波完全吻合——”她突然顿住,屏幕蓝光映得眼底发青,“陈昭,你胸口的烙印在发烫!”
陈昭低头。
锁骨下方的皮肤正泛起诡异的紫,纹路如活物般顺着血管攀爬,最后在心脏位置凝成旋转的漩涡,像极了墨痕那对能吸走灵魂的瞳孔。
那种灼热仿佛从骨头缝里渗出来,让他不自觉地蜷起手指。
他摸向口袋,半块硬面包硌得掌心生疼——母亲塞给他时,指甲盖还裂着血口,说“昭昭,活着比什么都强”。
那粗糙的触感、干硬的质地,此刻竟有些刺痛指尖。
“停车。”陈昭突然按住苏绾手背。
他的手掌滚烫,压在她冰冷的皮肤上,像火焰贴上了霜雪。
装甲车在焦土上划出刺目的刹车痕,扬起一片灰烬。
他推开车门的瞬间,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呜咽,像婴儿啼哭,又像古旧留声机卡带的杂音。
那声音仿佛从地底传来,带着腐朽与哀怨。
岗哨残垣就在前方二十米。
断墙上歪歪扭扭刻着“第七”两个字,水泥块剥落处露出暗红底漆,不知是血还是油漆。
夕阳将那些斑驳的痕迹染成深褐色,像是时间结痂的伤口。
苏绾的狙击枪率先抬起,准星扫过每道裂缝;林晚棠握紧腰间的基因注射器,指节泛白;陈昭则盯着残垣后那团金光——和药剂池炸开的光团一模一样,中心浮着墨痕的幻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金属燃烧后的气味,混着泥土与腐败的气息。
“来了?”墨痕的声音像碎玻璃擦过耳膜,紫瞳里翻涌着陈昭从未见过的情绪,有解脱,有痛苦,还有一丝……期待。
他的幻影伸出手,掌心托着枚指甲盖大小的紫晶碎片,“吞下我,你就能知道陆沉如何用记忆瘟疫操控活尸——代价是……”
“忘记怎么笑。”陈昭接得平静。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胸腔里的震颤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与他体内的吞噬系统遥相呼应。
系统提示音在脑内炸响,上次吞噬瘸子李时的警告还在回响:“下一次使用,将遗忘最珍贵的回忆。”可此刻他望着墨痕眼底翻涌的痛苦,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废车场,这个总把“痛快”挂在嘴边的残魂,曾蹲在生锈的汽车顶,用树枝在地上画歪歪扭扭的“伴”字。
那一刻的阳光透过铁皮缝隙洒下来,照亮了那个简陋的字迹。
“昭哥!”苏绾的低喝撕开空气。
陈昭转头,正看见二十米外的废墟里,黄金色的鳞片在夕阳下泛着冷光——陆沉!
这个曾经伪善的联盟长,此刻全身覆盖着蛇鳞般的甲片,半张脸溃烂成流脓的肉瘤,另半张却还维持着人样,正咧开嘴笑,“小崽子,你以为躲在破岗哨里我就找不到?你笑起来的气音,在三公里外都像敲锣!”
“别信他!”林晚棠突然拽住陈昭衣角,指尖冰凉得惊人,“墨痕的记忆里全是被活尸啃食的痛苦,你吞噬的话——”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因为陈昭已经抬起手,将紫晶碎片按向自己眉心。
“庄子说‘得者时也’。”陈昭突然大笑。
他的笑声混着风撞在岗哨残垣上,惊得远处活尸群发出焦躁的嘶吼。
笑声中夹杂着某种异样的空洞,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溢出的呐喊。
苏绾的子弹擦着陆沉的鳞片飞过,在甲片上溅出火星;林晚棠的基因注射器“咔”地弹出针头,却在触及陈昭手臂时停住——她看见少年眼底翻涌的金光,那是吞噬系统启动时独有的光。
紫晶碎片融进眉心的瞬间,陈昭的意识坠入黑暗。
无数记忆碎片如暴雨砸来:实验室里,陆沉捏碎研究员的记忆晶核;薇拉调配着泛着幽蓝的记忆瘟疫药剂;墨痕被活尸啃噬时,嘴里还念着“我要让他们也尝尝痛”;还有瘸子李跪在北墙下,用工兵铲在土里刻“相忘碑”三个字,血滴在碑上开成小花。
“痛快!”墨痕的残魂在意识里大哭,“这次……我们真的相忘!”
陈昭猛地睁眼。
他胸口的紫瞳烙印正喷薄出金色锁链,缠上陆沉的脖颈。
黄金变异体发出愤怒的咆哮,鳞片下渗出黑血——那些锁链,是被他偷走记忆的流民们的痛苦,此刻正化作实体,绞进他的骨头里。
“北墙第七岗哨……没有神,只有碑!”熟悉的沙哑嗓音炸响。
陈昭转头,正看见瘸子李的身影从岗哨残垣后走出,他胸前的工兵铲不知何时拔了出来,此刻正贯穿薇拉的胸口。
女药剂师的瞳孔骤缩,金色血液溅在“第七”两个字上,将暗红底漆染得更深。
系统提示音再次炸响:“记忆遗忘场景触发——初遇时苏绾救下你的场景。”
陈昭突然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心底抽走了。
他望着苏绾染血的侧脸,想不起她第一次举着枪站在自己面前时,穿的是迷彩服还是破棉袄,只记得她掌心的温度,和此刻攥着他手腕的力道一样,烫得惊人。
“走!”苏绾拽着他往装甲车跑,林晚棠已经跳上驾驶座,引擎轰鸣声盖过陆沉最后的嘶吼。
车门外,风吹过焦土,带着血腥与尘埃的味道。
陈昭在倒车镜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嘴角咧着,是墨痕标志性的疯狂笑容,而胸口的紫瞳烙印里,正缓缓浮现出两个字:林默。
“以后每代联盟人,都会念你的名字。”陈昭对着风喊。
他不知道林默能不能听见。
装甲车转过最后一个弯道时,夕阳把远处的擂台边缘染成暗红。
锈蚀的铁架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像某种蛰伏的凶兽,正等着下一场角斗开始。
“前面有废弃军火库。”苏绾擦了擦狙击枪,“晚棠说需要找裂刃型武器,对付黄金变异体的鳞片……”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枪管上残留的温热还未散尽。
陈昭摸了摸发烫的胸口。
紫瞳纹路在皮肤下轻轻跳动,像在回应什么。
他望着车窗外渐暗的天色,突然想起母亲塞面包时的温度,想起林晚棠分析数据时咬笔杆的模样,想起苏绾开枪前总会抿一下嘴角——这些记忆还在,真好。
至于遗忘的那个场景……陈昭笑了。
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和苏绾重新认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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