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期是被那浓郁而清幽的玉兰香轻柔地熏醒的,那香气丝丝缕缕,像温柔的手,撩拨着她的嗅觉。
西院的晨雾还未散尽,如一层薄纱,轻轻笼罩着整个院子。
窗棂外的玉兰树,投下斑驳的光影,好似一幅不规则的水墨画。
那花瓣上的露珠,圆润晶莹,在晨曦中闪烁着微光,顺着青瓦檐滴滴答答地落进铜盆,那清脆的声响,宛如珠玉落盘。
她坐在妆台前,镜中映出玉儿正踮着脚挂湘绣帐子,玉儿的脚尖轻轻点地,身体微微向上伸展,双手小心翼翼地拉扯着帐子。
绣绷上的并蒂莲才绣了半朵,五彩的丝线缠绕在一起,线团不小心滚到妆奁旁——这是她特意让玉儿今早不小心遗落的破绽。
小姐,陆公馆的早饭规矩大得很。玉儿捧着银盏递参茶,她的手指微微颤抖,那银盏也跟着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昨儿厨房送来的燕窝粥,我尝了口,甜得发苦,许是放了巴豆?
王佳期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杯壁温热的温度,那热度透过肌肤,微微刺痛着她的神经。
她垂眼盯着水面晃动的倒影,陆天佑昨晚说西院种满玉兰时,眼底闪过的分明是审视——这院子里的每株树,每块砖,怕是都藏着耳朵。
西院的布局看似平常,可那几棵古老的玉兰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许这就是密道存在的某种暗示。
玉儿。她突然握住丫鬟发颤的手,那双手冰凉且颤抖,让她心中一阵心疼。等会用早膳,你替我布菜。
啊?玉儿愣住,她的眼睛微微睁大,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自小跟我,最知我口味。王佳期将茶盏推回,指甲轻轻划过玉儿腕间的银镯——那是季衍之让人连夜嵌了微型窃听器的,这微型窃听器虽然体积小,但却是他们传递情报的重要工具,它的来源是否安全可靠,王佳期心中也有一丝担忧。我若多夹一筷子桂花糕,你便说小姐胃弱,大夫叮嘱过甜腻的伤脾。
玉儿的眼睛瞬间亮了,重重点头时发辫上的珍珠晃出细碎的光,那光芒在晨曦中闪烁,仿佛是希望的微光。
早膳厅里,紫檀圆桌摆着十二样点心,精致的点心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陆天佑穿月白杭绸长衫,身姿挺拔,正用银匙搅着莲子羹,那银匙与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王佳期刚坐下,他便抬眼:王小姐昨日说爱食糖蒸酥酪,特意让厨房煨了三个时辰。
糖蒸酥酪的甜香裹着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钻进鼻腔,那甜香与苦杏仁味交织在一起,让王佳期心中警铃大作。
王佳期夹起一匙,递到玉儿面前:你先尝。
小姐!玉儿急得眼眶发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和惶恐。这是给您的——
你跟了我十年,我连块点心都舍不得给你尝?王佳期笑盈盈的,指尖在桌下掐了玉儿腕间的银镯三下。
玉儿猛地反应过来,抽抽搭搭尝了一口,突然皱起脸:苦的!
定是糖放少了。
陆天佑的筷子啪地磕在瓷碟上,那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早膳厅里格外响亮。
王佳期抬眼,正撞进他淬了冰的目光里——那目光像把刀,从她鬓边的珍珠簪子,扫过腕间的翡翠镯,最后停在她泛红的耳尖上。
她的内心一阵紧张,表面却依然镇定自若。
王小姐倒是疼丫鬟。他突然笑了,又恢复了温和模样,是厨房的错,回头定要罚他们。
王佳期垂眸搅着酥酪,耳尖的热度烫得厉害,她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她想起季衍之今早通过发报机传来的消息:陆宅西院井里有密道,戌时三刻会有日本人送图纸。而此刻,她腕间的翡翠镯内侧,正用针尖刻着井字。
用过早膳,陆天佑说要带她逛园子。
穿过月洞门时,王佳期故意被青石板绊了下,整个人往假山上栽——她早算准了那棵老槐树下藏着暗桩。
那青石板表面粗糙,边缘有些磨损,踩上去还有些松动,为她的失足提供了条件。
小心!陆天佑伸手要扶,却见王佳期已扶住了假山石,指尖在石缝里快速一按——那里藏着她昨夜埋下的密信筒。
陆先生看这株垂丝海棠。她转身时笑得像春日里的阳光,我父亲在江南的院子里也有一株,每到花期,我总爱搬个藤椅在树下看书。
陆天佑的手指在袖中蜷起。
王佳期注意到他袖扣的位置——那枚翡翠袖扣与昨日送她的耳坠是同一块料,说明他对联姻这事上了心,却也更说明...他需要一个能取信于龙骧军的富商之女当棋子。
午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陆公馆内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压抑。
玉儿端着药碗进来时,鬓角沾了片玉兰花瓣。小姐,我去厨房讨参汤,听见张妈跟李妈说,狐九爷今晨去了西跨院。她压低声音,那院门锁着,墙根有新鲜的马蹄印。
王佳期接过药碗,药汁黑得像墨,那浓稠的药汁散发着刺鼻的苦味。
她抿了一口,苦得舌尖发颤——这是陆天佑特意让府医开的补药,实则掺了少量朱砂,每日剂量刚好让人精神恍惚。
去把我那套湘绣帕子收了。她将药碗递回,最底下那方绣并蒂莲的,替我搁在妆奁最上层。
玉儿眨眨眼,转身时帕子啪地掉在地上。
王佳期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帕子夹层里的微型相机——这是季衍之让人混在聘礼里送来的,镜头能拍三寸见方的字。
这微型相机虽然小巧,但却承载着重要的情报传递使命,它的安全性也至关重要。
夜幕降临时,天空中乌云渐渐聚拢,遮住了月光,陆公馆被一片黑暗笼罩。
狐九出现了。
王佳期正在给玉儿梳辫子,窗棂突然咔地轻响,那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让她心中一惊。
她抬头,正撞进一双沉如深潭的眼睛里——狐九倚在廊下的阴影里,玄色短打沾着星点血渍,腰间的匕首泛着冷光,那冷光在黑暗中闪烁,透着一丝寒意。
有人在你房梁上装了听风筒。他的声音像碎冰撞瓷,后日卯时,陆天佑要在码头见日本军官,带了龙骧军布防图。
王佳期的手顿在玉儿发间,她的心跳如擂鼓,心中充满了紧张和不安。
——狐九是虎啸帮最狠的杀手,杀人前总要在对方衣襟别朵白兰花,可此刻他喉结动了动,又补了句:他怀疑你。
为什么告诉我?她声音平稳得像无风的湖面,但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
狐九转身要走,月光突然漫过他半张脸。
王佳期看见他耳后有块月牙形的疤——和三个月前救过的那个被帮派追杀的小乞丐,耳后疤的位置分毫不差。
你救过我妹。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现在在江南的绣坊,过得很好。
廊下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狐九的影子瞬间融在黑暗里。
王佳期摸了摸鬓边的珍珠簪子——那是发报机的开关,她需要在子时前把情报传出去。
次日的会议设在陆公馆顶楼的密室。
王佳期跟着陆天佑进去时,闻到浓重的烟味,那烟味刺鼻且浑浊,弥漫在整个密室里。
墙上挂着龙骧军防区图,桌角摆着半瓶威士忌,酒液里浮着半支雪茄。
王小姐是聪明人。陆天佑点燃雪茄,火星子映得他眼底发亮,龙骧军的炮兵营最近在换防,我们若能在他们布防前截了军火
王佳期垂眸替他续茶,茶盏边缘的青花缠枝纹刚好对着防区图上的鹰嘴崖。
她数着陆天佑说的每个地名,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这些信息足够季衍之调遣三个团的兵力。
陆先生的计划真是周全。她笑着举杯,我敬您。
玻璃杯相碰的脆响里,她袖中微型相机的快门咔嚓轻响。
陆天佑的目光扫过她的手,王佳期突然哎呀一声,茶盏跌在防区图上,深褐色的茶渍漫过鹰嘴崖——这是她给季衍之的暗号:情报已取,目标地点有诈。
散会时,陆天佑拍了拍她的肩:王小姐真是贤内助。那力道重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她强忍着疼痛,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王佳期笑着应下,转身时瞥见他袖扣上的翡翠闪着冷光——和昨日一样的位置,说明他方才的动作是试探,而她...通过了。
深夜,王佳期坐在妆台前拆头发。
玉儿已经睡下,呼吸声均匀得像小兽。
她摸出藏在发间的微型笔,在帕子上快速写着:码头交易改至后日辰时,防区图有假,鹰嘴崖埋雷。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王佳期刚要把帕子塞进妆奁夹层,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猫爪挠过青石板,又像有人故意放轻了脚步。
她的手顿在半空,心中充满了恐惧和警惕。
床头的檀木匣里,藏着季衍之送的勃朗宁,枪柄上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门口。
王佳期屏住呼吸,指尖缓缓摸向床头——
门闩咔嗒轻响的瞬间,她的手指已经扣住了枪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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