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林素娥腕间银镯的清响还在耳边盘旋,和昨夜柴房外那声铜铃碎响重叠成刺。
她站在虎啸帮后宅的梳妆镜前,镜中映出她泛白的唇色——方才翻墙时被碎砖划破的膝盖还在渗血,可比起这个,更疼的是胸腔里那团烧得噼啪作响的疑虑。
林素娥是她最信任的军医同伴,若连她都...
咔啦一声,铜制妆匣在指尖翻转。
她摸出匣底夹层的伪造信件,字迹模仿的是季衍之的笔锋,内容是三日后龙骧军将突袭虎啸帮西仓库。
信纸在掌心折出深痕,她突然用力一撕,碎纸片簌簌落进妆奁,像一场雪。
左手小指抵在梳妆台上,刀刃压上去的瞬间,她咬得后槽牙发酸。
血珠冒出来时,她反而松了口气——疼是好事,疼能让她保持清醒。
血滴落在碎纸上,晕开暗红的花,她抓起半片碎纸,在上面歪歪扭扭写:我本想隐瞒,可龙骧军逼得太紧......
门被踹开的刹那,她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陆天佑的狐皮大氅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冷风。
他身后跟着四个持刀的手下,灯笼光映得他眉间的朱砂痣像团凝固的血。
王小姐这是?陆天佑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他弯腰拾起半片带血的碎纸,龙骧军?
季少帅?
王佳期仰起脸,眼眶里蓄着泪:我本是北平绸缎庄的女儿......半年前被季衍之抓去当军医,他逼我......逼我偷你们的情报......她颤抖着抓住陆天佑的裤脚,我求您,求您饶我一命,我什么都招......
陆天佑的手指突然扣住她下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早该说实话。他转身对手下道,关到地牢,派人守着,不许送药,不许送热饭。
王佳期被拖出去时,瞥见梳妆台上那支翡翠簪子——方才翻墙时落下的,此刻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她垂眸,将染血的指尖藏进袖中。
龙骧军营地的沼泽地泛着腐臭。
季衍之站在高坡上,望远镜里映出十二道在泥水里挣扎的身影。
洛槿年抹了把脸上的泥,凑过来:少帅,这训练强度......
不够。季衍之打断他,虎啸帮的地牢有七道铁门,密道里全是陷阱,他们要在三分钟内拆锁,五分钟内摸清水路,十分钟内带着情报撤——他把望远镜塞给洛槿年,你看看,那个小个子还在拖后腿。
洛槿年顺着看过去,只见个穿灰布军装的士兵正背着百斤沙袋往峭壁上爬,指甲缝里全是泥。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筛选时的场景:季衍之让人在训练场撒了辣椒面,又在井里投了泻药,能撑过呕吐和流泪还坚持完成障碍跑的,才留下。
少帅,胭脂匣里的东西。副官小吴从怀里摸出个雕着牡丹的匣子,王小姐的信藏在粉饼底下。
季衍之的指节微微发颤。
他打开匣子,粉香混着淡淡血味钻出来,信纸上的字迹是王佳期特有的小楷:陆天佑起疑,我断指取信,三日后地牢见。他把信纸揉成一团塞进衣袋,转身对洛槿年道:今晚开始,加练夜袭。
让厨房把盐换成糖,米里掺沙子——他们得学会在饿肚子时也能打。
虎啸帮地牢的霉味钻进狐九的鼻腔。
他贴着墙根摸到王佳期的牢房,铁窗里漏出一点月光,正照在她蜷着的背影上。
你到底是谁?他压低声音,匕首抵住铁栏。
王佳期慢慢转身,脸上还留着被扇的红印。
她从怀里摸出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是个穿学生装的少年,和狐九有七分相似。
你娘姓陈,对吧?她声音沙哑,二十年前,虎啸帮血洗陈家村,你娘把你塞进米缸,自己引开追兵......
狐九的匕首当啷掉在地上。
他扑到铁栏前,指尖颤抖着抚过照片:你......你怎么知道?
明日午时,西门老茶馆,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会告诉你全部。王佳期将照片塞进他掌心,他姓陈,是你舅舅。
地牢外传来脚步声,狐九猛地直起身子,把照片塞进衣领。
他盯着王佳期腕间的血痕,突然扯下自己的披风,从铁栏缝隙塞进去:夜里冷。
杜余怀的手在酒盏上抖得厉害。
季衍之的营帐里点着牛油灯,照得墙上的狼头旗像活了一般。
余怀,这是你写的?季衍之将一张信纸拍在桌上,墨迹未干的虎啸帮陆先生亲启刺得杜余怀睁不开眼。
少帅,我......
你联络虎啸帮,要在敢死队出发当晚投毒水源。季衍之端起酒盏,酒液倒映着他冷硬的下颌线,你以为我没在你房里安人?
你和厨房老张喝酒时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杜余怀突然跪下来,军帽滚到脚边:少帅,我是被陆天佑逼的!
他抓了我娘......
所以你就把龙骧军的弟兄当牺牲品?季衍之的声音像冰锥,把他关到柴房,等打完这仗,送他去见他娘。
两个士兵架起杜余怀时,他突然喊:王佳期是卧底!
她根本不是什么富商小姐——
季衍之的茶盏啪地碎在他脚边:带下去。
王佳期数着墙上的砖缝。
地牢的看守每两个时辰换一次班,现在是第二班的最后一刻钟。
她摸出袖中藏的碎瓷片,用断指蘸着血在墙角刻:三日后,辰时,东门水闸。
血珠落在砖上,很快被霉味吸进去。
哐当一声,牢门开了。
送饭的小厮端着黑黢黢的粥,眼神在她脸上扫了扫,又迅速垂下。
王佳期注意到他腕上的红绳——和龙骧军侦察兵的标记一模一样。
小厮放下碗转身时,她轻声道:今日的粥,比昨日稀。
小厮脚步顿了顿,低声回:米缸里进了老鼠。
王佳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摸出发间那支翡翠簪子——方才趁看守不注意从妆台捡的,簪尾刻着佳期二字。
她把簪子塞进小厮方才站过的砖缝,又用泥块掩住。
次日清晨,薄雾还未散尽。
龙骧军侦察兵阿九蹲在虎啸帮后墙的草丛里,看着个小厮鬼鬼祟祟丢了个东西。
他摸过去,拾起那支染血的翡翠簪子,簪尾的刻痕在晨雾里闪着光。
目标确认。他对着竹筒吹了声短哨,远处传来三声回应。
阿九把簪子贴身收好,转身往营地跑——季少帅说过,这簪子,比十万大军还金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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