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终局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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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慕云的匕首尖离王佳期咽喉只剩半寸时,她突然掀开左袖。

月光顺着褪色的湖绿缎面滑进袖口,像一缕银丝渗入幽暗,露出一道蜈蚣似的旧疤,从肘弯蜿蜒到腕骨,像条被火灼过的红蚯蚓,在夜风中泛起细密的疙瘩。

那疤痕微微发烫,仿佛还残留着当年银针挑破皮肉的刺痛。

“十年前的冬夜,你父亲跪在我师父的药庐前。”她的声音比刀锋还稳,连呼吸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他说有人往他茶里下了鹤顶红,求我师父救他。”

周慕云的手腕猛地一抖,匕首“当啷”坠地,金属撞击青砖的声音像冰裂般清脆,回荡在死寂的屋内。

他盯着那道疤,喉结滚动两下:“你师父………”

“我师父用银针挑开他溃烂的血管,自己却中了毒。”王佳期的指尖轻轻抚过伤疤,指腹传来粗粝的触感,像是摸着一段沉睡的蛇,“那夜他最后说的话是‘文昭对不起’——你看,连道歉都要藏在名字里。”

周慕云突然踉跄后退,撞翻了案几上的烛台。

火苗舔着他绣樱花的衣襟,跳动的光影在他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他却像没知觉似的,死死盯着王佳期的眼睛:“你早知道………”

“知道你藏在商会二十年,等的就是今天。”王佳期反手从腰间摸出个小铜瓶,铜器冷硬的触感贴着手掌,透着寒意,“但你不知道,我师父临终前把解毒方子塞进了我这道疤里。”

她手腕一翻,铜瓶里腾起一团灰烟,带着一股苦涩的药味,混杂着燃烧皮革般的焦臭。

周慕云呛得咳嗽,再睁眼时,窗棂外只剩半截晃动的裙角,布料摩擦空气的窸窣声仿佛还在耳边。

同一时刻,龙骧军临时指挥所的煤油灯“啪”地炸了灯花,火星溅落在纸堆上,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

季衍之捏着张染了茶渍的纸条,指节把纸边压出褶皱——是王佳期用密语写的:“周慕云与虎啸帮今夜合流,婚礼是局。”

“洛副官。”他突然抬头,目光像淬了冰的刺刀,穿透昏黄的灯光,“带三十个弟兄,穿虎啸帮的黑衫,混进白露堂后院。”

“少帅?”洛槿年的手按在腰间枪柄上,皮革手套与金属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动,“您要亲自——”

“我带主力从东门冲。”季衍之扯下军帽摔在桌上,帽徽撞出脆响,震得桌角的水杯微颤,“记住,等信号弹升起来,先控制陆天佑。”他顿了顿,声音突然低下去,几乎低不可闻,“护好她。”

洛槿年喉结动了动,把到嘴边的“您自己也当心”咽了回去。

他敬了个礼,转身时军靴碾过地上的碎纸——那是从喽啰身上搜出的计划书,“虎啸帮-商会联合行动”几个字被踩得模糊,墨迹在地面拖出一道黑色的痕迹。

白露堂前院的喜棚下,唢呐吹得正响,刺耳的乐音混着鞭炮声,像一场荒诞的狂欢。

王佳期裹着件青灰粗布衫,端着茶盘从侧门挤进来。

她鬓角别了朵绒花,是方才从厨房帮佣头上“借”的,沾着点灶灰,倒比真花更像。

风吹过来时,那绒花轻轻摇晃,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

“周会长吉祥。”她弯腰奉茶时故意踉跄,茶盏“哐当”砸在周慕云靛青马褂上,滚烫的茶水溅在皮肤上,发出“嘶”的一声。

深褐色的茶渍顺着盘扣往下淌,在他胸前洇出个难看的圆。

“贱蹄子!”周慕云的随从扬起巴掌要打,被她抢先跪下,用袖口去擦:“对不住对不住,这茶太烫……”

“滚!”周慕云猛地推开她,却在她抬头时对上双含笑的眼。

“证据已经送出去了。”她的声音轻得像风,拂过他的耳际,带着一丝凉意,“关东军的船明早到港,可他们等不到胶卷了。”

周慕云的脸瞬间煞白,像一张被抽干血色的宣纸。

他扯松领口,转身就往喜棚外走,却被人挡住去路——是狐九,抱臂倚着红漆柱子,刀鞘上的铜钉在阳光下闪了闪,映出一抹寒光。

“周先生这是要去哪儿?”狐九歪了歪头,嘴角挂着笑意,像一只慵懒的猫,“喜酒还没喝呢。”

王佳期退到廊柱后,手指摸向袖中信号弹。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在战鼓上的点——季衍之的部队该到东门了,洛槿年的人该混进后院了,连狐九的刀,都该出鞘了。

“嗖——”

信号弹划破天际,炸开团猩红的光,如同血月降临。

几乎是同一刻,喜棚外传来枪响,子弹穿过人群,激起一阵惊呼。

洛槿年带着人从四面八方冲出,黑衫下的军装露了半角,枪口齐刷刷对准高台上的陆天佑。

陆天佑正端着酒杯要喝交杯酒,酒盏“当啷”摔碎,溅湿了新娘的盖头,酒液在红绸上晕开,像一朵盛开的玫瑰。

“反了!”陆天佑的保镖扑过来,被洛槿年一枪托砸在鼻梁上。

血花溅在红绸上,像开败的牡丹,腥气扑鼻。

周慕云趁机往偏院跑,却被狐九拦住。

刀光一闪,他的衣襟被挑开道口子,露出里面绣着樱花的内衬。

布料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日本特务?”狐九嗤笑一声,声音中带着嘲讽,“难怪陆先生总说你鬼得很。”

王佳期望着乱作一团的喜棚,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炮响,闷雷般的震动传入脚底。

她爬上廊檐,看见东边腾起的硝烟里,龙骧军的军旗像团火,正往虎啸帮总部方向烧过去。

季衍之的战马踏碎东门的木栅时,身上已染了三处血。

他挥着马刀劈开挡路的喽啰,军靴碾过满地弹壳,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雨似的响。

总部主殿的门“吱呀”开了,陆天佑站在台阶上,手里握着把勃朗宁。

他鬓角的白发被血粘成缕,却还在笑:“季少帅,你以为赢了?”

“赢没赢,试试便知。”季衍之甩了甩马刀上的血,一步步往上走。

刀光剑影撞在一起时,主殿的铜钟被震得嗡嗡响,像在为这场决斗敲响丧钟。

陆天佑的剑招越来越乱,季衍之的攻势却越来越狠——他想起王佳期在暗室里摸胶卷的背影,想起计划书上“后堂暗室”的批注,想起昨夜她趴在地图上画圈时,发梢扫过他手背的痒。

“当啷——”

陆天佑的佩剑断成两截,掉在季衍之脚边。

“你输了。”季衍之的刀尖抵住他咽喉,声音冰冷如铁,“虎啸帮,完了。”

陆天佑的瞳孔逐渐涣散,最后看了眼窗外——虎啸帮的黑旗正在倒下,被龙骧军的士兵踩在泥里。

晨光漫过废墟时,王佳期站在白露堂的断墙上,裙角沾着硝烟和血迹。

她望着远处被攻下的虎啸帮总部,又低头摸了摸袖口——胶卷还在,带着她体温的胶卷还在。

“看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季衍之的军装上全是血污,却还是伸手,把她从断墙上抱下来。

他的手掌带着硝烟味,虎口还在渗血,却握得那样紧,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看朝阳。”王佳期笑了,眼里映着初升的日光,“我们做到了。”

“是我们的胜利。”季衍之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唇温透过发丝传递下来,“但还没结束。”

他的目光掠过她袖口微微鼓起的轮廓,又望向远处——有辆盖着油布的马车正往城外走,车辙印里,露出半截带樱花纹的布角。

王佳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手指悄悄攥紧了袖口的胶卷。

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那道旧疤,在晨光里泛着淡粉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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