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期的手指刚触到库房檀木柜的铜锁,后颈就冒出细密的冷汗。
金属的冰凉透过指尖直抵掌心,像是握住了某种死亡的预兆。
三天前虎啸帮总部被攻破时,陆天佑咽气前那抹笑意还在她眼前晃——这老狐狸分明留了后手。
那一刻,他眼底藏着的究竟是不甘还是算计?
王佳期至今仍不敢深想。
果不其然,昨日清晨,虎啸帮新上位的二当家拍着她肩膀说“王小姐医术好,喜宴药膳还得你把关”,就把她从刑讯室的牢笼里提出来,塞进了婚礼筹备组。
他的手掌宽厚而油腻,压在她肩头像一块湿热的石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此刻她垂着眸,假装翻查药膳清单,余光扫过墙角积灰的账本。
窗外漏进一缕斜阳,在尘埃中织出金色的蛛网,映得那些泛黄的纸页如同沉睡多年的旧梦。
库房里飘着当归和陈皮的药香,混着霉味钻进鼻腔,像是腐烂的记忆被重新唤醒。
她捏着清单的手指微微发颤——这是她第三次借“核对药材”的由头进库房,前两次都被守卫催着快走,今日守卫却被支去搬鹿茸,连钥匙都留在了锁孔里。
“哗啦啦”。
账本被掀开的脆响惊得她心跳漏了半拍。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连窗外风掠过树梢的声音都变得刺耳。
最底下那本《寅月进账》封皮泛着茶褐色,她指尖抹过纸面,茶渍下隐约透出墨痕。
“满洲里边境线”“7号仓库”“血清罐”这些字眼像针一样扎进视网膜,她后背抵着木柜,喉头发紧——周慕云总说要做“大买卖”,原来不是军火,是生化实验物资。
她的胃部一阵抽搐,像是吞下了铁锈般腥咸的恐惧。
窗外传来巡哨的脚步声,王佳期迅速合账本,指甲在夹层里抠出条细缝。
微型火折子硌着指腹,她想起昨夜在灶房偷熔的锡块,特意把情报卷成细条封在里面。
“叮”,火折子掉进夹层的轻响被巡哨的咳嗽声盖过,她刚把账本推回原处,门就被“吱呀”推开。
“王小姐好雅兴。”
狐九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刀,王佳期转身时正撞上他冷硬的目光。
这个虎啸帮最狠的杀手此刻倚在门框上,腰间的匕首垂着红穗子,在午后的光里晃得人眼晕。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照出一道道疤痕如蜈蚣盘踞,每一条都是杀戮的勋章。
她攥紧清单,指甲掐进掌心:“二当家说要查药材损耗,我...我就是看看。”声音干涩,像砂纸磨过喉咙。
狐九没接话,靴跟碾着地上的碎木屑走过来。
王佳期闻到他身上的铁锈味——是新染的血,还带着未散尽的硝烟气息。
他停在她跟前半尺,低头盯着她攥皱的清单:“昨夜子时,库房的灯亮了。”语气平静,却像一把刀缓缓抵住咽喉。
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王佳期想起昨夜点着蜡烛翻账的情形,烛泪还在账本右下角凝着,像朵凝固的血花。
她强压着心跳,指尖轻轻抚过案上的药碾子:“我...我怕弄错了喜宴的药膳,想着夜里清净些。”
狐九的手指突然扣住她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王佳期疼得倒抽冷气,却见他盯着她腕间的银镯子——那是她伪装富商千金时的旧物,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晃出细碎的光。
“陆先生说过,”他声音低得像蛇信子扫过耳尖,“太干净的人,在这乱世活不长。”
门被猛地推开,小丫鬟玉儿举着食盒闯进来:“王小姐,厨房熬了参汤!”狐九的手像被烫到似的松开,王佳期踉跄着后退,腕上的红痕刺得眼睛发疼。
她接过参汤时,指尖触到玉儿掌心的纸团——是季衍之的暗号:今夜子时,北墙第三块砖。
龙骧军营地的篝火噼啪炸响,火星子窜上夜空,在季衍之的军帽檐上跳了跳。
他盯着地图上三个用朱砂标红的点,铅笔在“北侧峭壁”四个字上重重顿了顿。
敢死队队长老周蹲在旁边,往火里添了根柴:“少帅,那峭壁连猴子都难爬,弟兄们没把握。”
“没把握就练。”季衍之的声音像冻硬的铁,“虎啸帮把重火力都堆在东西门,北侧峭壁的守卫只有一个班。”他想起王佳期在暗室里画的批注——“后山有野藤,可攀”,笔尖在地图上划出道深痕,“三路佯攻,假商会队引开南门守军,爆破组去东边炸山,主力从峭壁摸进去。”
“报告!”哨兵的声音打断他,“三队小张坠崖了!”
季衍之的笔“啪”地断成两截。
他冲进训练区时,小张的尸体被裹在军毯里,额角的血还在往泥里渗。
泥土的气息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让他的胃部一阵抽搐。
副队长阿山红着眼眶:“他...他说想给家里寄点钱,非说能行...”
篝火映得季衍之的脸忽明忽暗。
他蹲下身,轻轻合上小张的眼睛,指腹擦过那具还带着体温的尸体——这是这个月第三个牺牲的队员。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把他的抚恤金翻倍。”他站起身,军靴碾过地上的碎石,“今晚加练,谁再掉链子,我亲自送他下去见小张。”
营地里的抽气声此起彼伏。洛槿年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季衍之知道他想说什么——上回为了救王佳期,他差点把命搭在军火库;这回为了战术,又拿弟兄们的命赌。
可他望着远处山影里若隐若现的虎啸帮哨塔,喉结动了动:“告诉弟兄们,等端了周慕云的实验室,我给他们每人娶一房媳妇。”
夜色像块浸透墨的布,糊住了虎啸帮的瓦檐。
风穿过屋檐下的铜铃,发出微弱的嗡鸣,如同亡魂低语。
王佳期缩在厨房的柴堆里,听着更夫敲过三更,这才摸黑爬起来。
她往药罐里添了把迷迭香,药香混着热气漫出来,熏得守夜的两个喽啰直揉眼睛。
“你听见没?”其中一个突然攥紧枪,“有人说话!”另一个举着灯笼照向墙角:“哪呢?哪呢?”
王佳期咬着嘴唇,看他们举着枪在厨房里乱转。
迷迭香的气味能让人产生幻听,这是她在医书里翻到的偏方。
等那两人撞翻了醋坛,骂骂咧咧出去找“奸细”,她迅速把藏着火折子的喜饼塞进小厮阿福的食盒。
“阿福,”她扯住他的衣袖,“这饼是给城外李记饼铺的,务必亲手交到掌柜手里。”
阿福是她用半块桂花糖收买的,此刻眼睛亮得像星子:“王小姐放心,我绕着护城河走,保准没人看见!”
晨雾漫进房间时,王佳期正攥着帕子咳得肝疼。
她故意把药罐里的麻黄加多了三倍,此刻额角烫得能煮鸡蛋。
门“吱呀”响了声,狐九的影子投在床前。
他没点灯,月光漏进窗棂,照见他手里的匕首泛着冷光:“你到底想做什么?”
王佳期闭着眼,声音虚得像游丝:“我...我想活着回家。”她感觉到狐九的手指抚过她额角的旧疤——那是三年前被土匪砍的,此刻在烧得发红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骗子。”他低低骂了句,转身时带起的风掀开了床帘,露出他腰间晃动的银铃铛——和她昨夜在库房闻到的,是同一种沉水香。
第二日清晨,阿福的哭声响彻西城门。
“军爷,我就是送饼的!”他被巡逻兵按在泥里,食盒摔在地上,喜饼滚了一地。
那个藏着火折子的饼裂成两半,火折子“骨碌”滚进泥坑。
王佳期站在街角的茶棚里,指甲掐进掌心——完了,情报要暴露了。
“让开!”一声断喝惊得她抬头。
洛槿年骑着马冲过来,军刀往地上一磕:“少帅要查西城门,都给老子散开!”巡逻兵忙不迭后退,洛槿年翻身下马,弯腰捡起火折子,拍了拍上面的泥:“这破玩意儿也值得你们折腾?”
王佳期望着他翻身上马的背影,心跳得快要冲出喉咙。
晨雾里,林子里闪过道黑影——是季衍之的暗桩“青雀”,她曾在季衍之的密信里见过这个名字。
青雀冲洛槿年打了个手势,转身消失在雾里,嘴里轻声念叨:“情报到手了。”
王佳期摸了摸腕间的银镯子,里面藏着季衍之去年送她的平安扣。
她望着远处渐散的晨雾,忽然笑了——他们要找的生化武器线索,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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