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烽火燃尽,归途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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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烟裹着焦糊味灌进鼻腔,王佳期的睫毛被火星燎得发疼。

她死死攥着季衍之的手腕,指尖触到的脉搏轻得像游丝,掌心却被他掌心的老茧硌得生疼——那是握了十年枪杆子磨出来的,此刻却冷得像块冰。

季衍之!她扯下被烟熏得发黑的面纱,用沾血的手拍他脸颊,你说过要在我手术台边支张行军床,说要看着我把虎啸帮的破账本全翻烂,现在倒要赖账?

季衍之的眼皮动了动,却没睁开。

后腰那截玻璃扎得极深,暗红的血浸透她的月白大褂,在青砖地上洇出蜿蜒的痕迹。

王佳期咬着牙扯开急救包,止血钳在火光照耀下泛着冷光,她的手却在抖——上次手抖还是在哈尔滨野战医院,给十三岁的小战士取弹片时,那孩子攥着她的手腕说姐姐别怕,我不疼。

疼就喊。她对着季衍之的耳朵低吟,止血钳精准夹住玻璃碴子,你喊一声,我就给你留半块桂花糕,上次在奉天买的那盒,我藏在...藏在你枕头底下了。

玻璃碴子咔地被拔出来,季衍之喉间溢出闷哼。

王佳期眼眶一热,纱布按上伤口的动作却更稳了:对,疼就喊,我听着呢。

房梁发出断裂的脆响,一块烧得发红的椽子砸在两人脚边。

王佳期弓着背护住季衍之,碎木片扎进她后颈,她却浑然不觉——她听见了,远处传来熟悉的军靴声,是洛槿年的嗓门在喊:少帅!

王小姐!

援军到了。她凑到季衍之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再忍忍,我们回家。

她拽着季衍之的军腰带往门口挪,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滚。

直到一双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扣住她的胳膊,洛槿年的脸出现在烟雾里,眼尾还沾着血:王小姐,我背少帅!

别碰他伤口!王佳期劈手打掉他的手,自己蹲下来把季衍之往上托,你在前头开路!

火场的风突然转向,热浪裹着火星劈头盖脸砸下来。

王佳期眯起眼,看见洛槿年举着刺刀劈开烧得滚烫的门闩,看见几个士兵举着湿棉被冲进来,看见季衍之的军帽掉在地上,帽徽在火光里闪着冷硬的光。

接住!她把季衍之往最近的士兵怀里送,自己却踉跄着栽倒——后颈的木片刺进血管了,她模模糊糊想,怪不得脖子发沉。

有人接住了她。

不是季衍之带着硝烟味的军装,是林素娥身上淡淡的药香:王姐,我给你处理伤口。

先看衍之...王佳期的眼皮直打架,却被林素娥掐了下虎口:少帅只是失血过多,军医已经在抢救。

你要是晕过去,等他醒了我可拦不住他掀帐篷。

这句话像根针,扎得王佳期猛地清醒。

她任由林素娥给自己包扎,耳朵却竖得老高,听着隔壁帐篷传来的动静——军医压低的止血钳,护士轻手轻脚的纱布,还有偶尔一声布料撕裂的响,每一下都像敲在她心上。

直到后半夜,帐篷门帘被掀开。

王小姐。小护士红着眼睛,少帅醒了。

王佳期的棉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声,她跑得太急,后颈的纱布被扯得生疼。

掀开门帘的瞬间,她看见季衍之半靠在床板上,军装敞着,腰间缠着渗血的纱布,正攥着护士的手腕往门外挣:王佳期呢?

我在这儿。她喊了一声。

季衍之的动作顿住。

他转过脸,眼尾还带着未褪的青肿,可那双眼却亮得吓人,像雪夜里的狼:过来。

王佳期走过去,被他一把拽进怀里。

他的心跳声震得她耳朵发疼,带着体温的呼吸扑在她颈间:我以为...以为你又要像在哈尔滨那样,一声不吭就往枪林弹雨里钻。

这次换你躺着。王佳期摸他发顶,摸到几缕被火烧焦的碎发,我哪儿也不去。

帐篷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林素娥掀帘进来,手里攥着个油布包,脸上还沾着硝烟:少帅,周慕云的密信在虎啸帮地窖里找到了。

日本关东军要在满洲里建毒气实验室,图纸在王小姐那儿。

季衍之的手指在王佳期背上轻轻一叩:去把地图拿来。

王佳期刚要动,却被他拽得更紧。

她低头,看见他指腹还沾着没擦净的血,是刚才挣扎着要下床时崩开的伤口:我让洛槿年去拿。

不用。季衍之松开手,目光扫过林素娥,立即封锁中苏边境,发电报给北京政府,就说虎啸帮勾结日军的证据确凿。

另外...他顿了顿,让情报处查杜余怀的动向,我要知道他今晚在哪。

林素娥领命退下。王佳期刚要说话,帐篷外突然传来枪响。

是洛槿年的声音:杜副官,您这是要去哪儿?

王佳期和季衍之对视一眼,同时往外走。

雪地里,杜余怀的皮靴踩在碎冰上,腰间别着的勃朗宁还在冒烟——他刚才大概是想打洛槿年,却被躲过去了。

少帅!杜余怀看见季衍之,扑通跪在雪地里,我...我只是想出去找药,您信我!

季衍之裹着军大衣站在台阶上,雪花落进他的领口:上个月我让你查虎啸帮的粮道,你说查到一半;三天前我让你守西城门,你说哨兵都病了。

杜余怀,你当我是瞎子?

杜余怀的脸白得像雪:少帅,我...我是被陆天佑逼的!

他拿我娘的命威胁我

那你现在要去哪儿?季衍之打断他,去苏联?

去日本?

还是去见你娘?

杜余怀的嘴张了张,没说出话。

洛副官。季衍之转身对洛槿年道,备辆马车,送杜副官去火车站。

洛槿年愣住:少帅?

他说得对。季衍之的声音像冰碴子,他娘在旅顺,该去看看。

但从今天起,龙骧军的地,他一步也别想踏回来。

杜余怀被拖走时还在喊:少帅!

少帅!王佳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突然想起十年前在军校,这三个少年凑在操场看蚂蚁搬家,季衍之把自己的馒头掰了一半给杜余怀,说别让你娘知道你饿肚子。

走。季衍之的手覆在她后颈,带你去看样东西。

他们爬上城墙时,天刚蒙蒙亮。

积雪覆盖的北疆大地像块未拆封的画布,远处的炊烟正从村庄里升起,是早起的农妇在烧早饭。

上个月在锦州,有个老农抓着我的马缰绳哭。季衍之望着地平线,他说他儿子被虎啸帮抓去当壮丁,媳妇被周慕云的特务糟蹋了,地也被占了。

他说少帅,你要是能把这些狼崽子都赶跑,我给你磕三个响头。

王佳期没说话。

她知道,季衍之很少说这些。

他总说打仗的事不用女人操心,可她在他的日记本里看过,第一页写着愿北疆无战火,愿百姓有饭吃。

现在狼崽子们跑的跑,死的死。季衍之转头看她,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柔软,可还有更狠的狼,在更北边等着。

王佳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地平线尽头,一列火车正喷着白烟驶来,汽笛声穿透晨雾,像某种遥远的呼唤。

这里,不是终点。她轻声说。

季衍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是新的开始。

晨雾渐散,远处传来驻军换岗的号声。

王佳期望着那列火车,突然想起周慕云临死前说的满洲里实验室。

她摸了摸怀里的图纸,触感坚硬如铁——有些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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