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裹着焦木味灌进鼻腔,王佳期的短刀在掌心沁出薄汗。
她猫腰避开坠落的房梁,火舌正顺着椽子往上窜,将头顶的木梁烧得噼啪作响,像极了周慕云刚才那句“陪我下地狱”的狞笑。
“王小姐——”阴恻恻的尾音擦着耳后掠过,她旋身挥刀,刀刃擦着周慕云的右肩划开道血口。
这个伪装成商会会长的日本间谍此刻狼狈得像条落水狗,西装前襟被烧出几个焦洞,左脸还粘着块烧融的蜡油,却仍咧着嘴笑,“急什么?这火才烧到第二层,等烧穿了地窖——”
“日军上线是谁?”王佳期踹开脚边滚过来的炭块,短刀抵住他颈侧。
火势在两人周围织成火网,她能看见他喉结在刀刃下滚动,“说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
周慕云突然抬手抓住她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皮肉里:“你以为季少帅现在能护着你?虎啸帮的人早把后巷围死了——”话音未落,他胸口猛地一震,王佳期这才发现他背后插着半截烧断的房梁,暗红的血正顺着木刺往下淌,“就算你杀了我……关东军的特高课早把名单藏进冰窖了……”
“冰窖?”王佳期瞳孔微缩,腕间力道加重,“具体位置——”
“轰!”头顶的木梁轰然断裂,她本能地拽着周慕云往旁边扑,碎木片擦着后颈飞过,在墙上砸出个焦黑的窟窿。
等她撑着地面抬头,周慕云已滚进火势较弱的角落,右手正往怀里摸——是引信!
“你疯了?”王佳期扑过去按住他手腕,灼热的气浪掀得两人发梢狂乱翻卷,“这里还有未引爆的火药!”
“我本来就是来陪葬的。”周慕云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她脸上,“倒是你那位少帅……”他歪头看向火场入口方向,“刚才是不是往反方向跑了?”
王佳期心里“咯噔”一声。
季衍之刚才被洛槿年喊去对付狐九,可周慕云这眼神……她猛地转头,透过浓烟看见火场入口处空无一人——季衍之呢?
“他去救林素娥了。”周慕云的笑声像生锈的齿轮,“那女人为了抢你藏在密室的文件,早被锁在仓库底层了。你说……少帅要是被埋在下面,你怀里的图纸还能送到南京吗?”
王佳期的心跳漏了半拍。
三天前她让林素娥把满洲里实验室的图纸藏在仓库暗格,难道周慕云早就算到这一步?
她松开周慕云的手,转身就要往火场深处跑,却被他抓住脚踝:“跑啊?跑慢点,说不定还能给他们收尸——”
她反手用刀背砸在他手腕上,骨头碎裂的脆响混着他的痛呼,终于挣开束缚。
火势已经蔓延到第三层,她摸着发烫的砖墙往下挪,每一步都能踩碎烧焦的木片。
直到听见下方传来重物坍塌的闷响,混着模糊的枪响——是季衍之的配枪!
“季衍之!”她喊了一声,喉咙立刻被浓烟呛得发疼。
“佳期!”回应声从左侧传来,带着金属撞击的闷响。
她顺着声音扑过去,看见季衍之正用枪托砸一扇烧变形的铁门,门后隐约传来林素娥的咳嗽声,“退后!”
他话音未落,枪管已抵住门锁。
“砰”的一声,锁芯迸出火星,铁门应声而开。
王佳期冲进去,正看见林素娥蹲在满地文件前,怀里还护着个铁皮匣——那是藏图纸的地方。
“素娥!”她扑过去要扶人,却被季衍之拽住后领:“先出去!”他弯腰扛起林素娥,铁皮匣被王佳期抢在手里,三人刚冲出密室,头顶的天花板便轰然塌陷,碎石砸在季衍之背上,他闷哼一声,脚步却没停。
“放我下来。”林素娥在他肩头挣扎,“还有半箱档案没——”
“要命还是要纸?”季衍之的声音像浸了冰碴,“王佳期要是知道你为了文件送命,能把龙骧军的医院拆了。”
王佳期这才发现他后背的军装被碎石划开几道口子,渗出的血把布料染成深褐。
她喉咙发紧,伸手去扶林素娥的腿:“素娥姐,听话。”
等三人跌跌撞撞冲出火场时,洛槿年正带着士兵在废墟外围警戒。
狐九的短刀插在十米外的树干上,刀刃还滴着血——显然已经解决了。
王佳期刚把林素娥交给军医,就看见洛槿年大步跑来:“少帅,周慕云还没出来!”
她猛地转头。
火场的浓烟还在往上窜,偶尔有烧红的椽子坠下,在地面砸出火星。
季衍之抹了把脸上的灰,刚要开口,王佳期已把铁皮匣塞进他手里:“图纸在里面。”
“你要做什么?”他抓住她手腕,掌心还残留着火场的热度。
“他还有话没说完。”王佳期抽回手,从洛槿年腰间摸过颗手榴弹,“日军的上线名单,冰窖的位置……”她扯下被烧得只剩半截的发带,把碎发绑在耳后,“我得再进去一趟。”
季衍之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盯着她染血的短刀,又看了看仍在燃烧的仓库,突然低头吻了吻她额头:“我数到一百,你不出来,我就拆了这堆废墟。”
王佳期冲他笑了笑,转身冲进火场。
这次火势更猛了,她的军靴踩在焦木上发出“咔嚓”声。
当她绕过最后一根燃烧的柱子时,听见瓦砾堆下传来微弱的呻吟。
她跪下身,用短刀撬起半块烧黑的房梁,碎砖簌簌落下,露出周慕云扭曲的脸——他整条右腿被压在断墙下,左手却死死攥着张泛黄的纸。
“王……小姐。”他的声音像游丝,“我没骗你……名单在冰窖……但这张……”他的手指动了动,“是特高课在北平的联络人……”
王佳期扯下脖子上的丝巾,包住手去掰压着他的砖块:“你为什么帮我?”
“我不想……死得像条狗。”周慕云咳出黑血,染脏了名单边缘,“告诉你们长官……就说周慕云……还活着。”他的瞳孔逐渐涣散,手指却突然收紧,把名单塞进她掌心,“快走……地窖的火药……要炸了……”
王佳期刚把名单塞进胸口,就听见地底传来“咔啦”一声——是引线烧到火药堆的声音!
她抱起周慕云的上半身往外冲,可他的右腿被压得太死,根本拖不动。
火势已经舔到她的衣角,她咬了咬牙,把名单贴身藏好,转身就跑。
“轰——”
剧烈的震动掀得她踉跄倒地,气浪裹着热浪从背后扑来。
她滚进旁边的浅沟,看着火场腾起的蘑菇状黑烟,胸口的名单被体温焐得发烫。
远处传来季衍之的嘶吼,混着士兵们的喊叫声,像涨潮的浪。
她摸了摸怀里的名单,又看了看仍在燃烧的废墟。
周慕云那句“我还活着”在耳边回响,像根细针,扎得她太阳穴发疼。
“佳期!”季衍之的身影出现在沟边,他眼里全是血丝,伸手把她拉起来,“你他妈是不是不要命了?”
王佳期把染血的名单递给他。
火光映着纸上的字迹,她看见他的喉结动了动,指腹轻轻抚过“关东军特高课”几个字。
“这是周慕云给的。”她声音发哑,“他说……要告诉上面,他还活着。”
季衍之的目光猛地收紧。
他把名单小心收进内袋,转身时军装下摆扫过她手背:“回营地。”他的声音低得像闷雷,“我要查清楚,这个周慕云……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
王佳期望着他的背影,火场的余光里,他肩章上的金星闪着冷光。
而她胸口的位置,名单上的墨迹正随着心跳微微起伏,像某种即将破土的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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