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期被季衍之拽着往营地跑时,军靴踩过焦土的触感还带着余温。
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下撞着胸口藏着的名单,周慕云那句“我还活着”像根细针,扎得后颈发紧。
“站住。”季衍之突然停步,转身时带起的风掀得她额前碎发乱飞。
他背对着火场,脸上的烟火气被夜色洗得只剩冷硬的轮廓,手指捏着刚从她怀里掏走的名单,指节因用力泛白,“这不是普通的交易清单。”
王佳期这才发现他的声音在发颤——这个在枪林弹雨里眼皮都不眨的少帅,此刻喉结上下滚动,“关东军特高课”几个字从他齿缝里挤出来,像淬了冰的刀刃,“他们在北平埋了十年的线,全在上面。”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林素娥扶着帐篷杆踉跄过来,她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月光照得她脸色发青:“必须……必须连夜送出去。”她抓住季衍之的袖子,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我刚才听见伤兵说,后半夜有趟运药材的商队进关……再晚,特高课的人反应过来,我们连灰都剩不下。”
季衍之突然攥住林素娥的手腕,力道大得她倒抽冷气:“你怎么知道?”
“我……我表姐夫是药材行的账房。”林素娥疼得额头冒汗,却仍咬着牙抬头,“少帅,我跟了您三年,什么时候说过谎?”
王佳期看着季衍之松开手,他的军装下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林素娥的碎发糊在脸上。
“去把洛槿年叫过来。”他对身边卫兵说完,又回头看王佳期,目光像火把烧过她的脸,“你跟我去指挥部。”
指挥部的马灯被风刮得忽明忽暗,洛槿年推门进来时带起一阵寒气,他腰间的配枪撞在门框上,发出“当啷”一声。
“少帅。”他敬了个礼,目光扫过王佳期时顿了顿——这是他第一次没把“添乱”两个字挂在嘴边。
季衍之把名单拍在地图上,烛火映得他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林素娥说后半夜有商队进关,伪装成药材运输。”他的手指划过满洲里方向,指甲几乎要戳破地图,“洛副官,你带五个人押车,走小路,天亮前必须过界河。”
“是。”洛槿年应得干脆,可目光落在名单上时又皱起眉,“但商队的人靠得住吗?万一……”
“靠不住就换。”季衍之扯下军帽摔在桌上,帽徽撞在铁皮灯罩上发出脆响,“把商队里的伙计全换成我们的人,药材换成石头——只要能把名单送出去,我要整个龙骧军给他们垫背。”
王佳期站在角落翻情报本,牛皮纸封皮被她捏出褶皱。
她原本是想整理周慕云留下的文件,可当她抽出最底下那封未拆的密信时,指尖突然发颤——信封上的字迹她太熟悉了,是杜余怀的,每个“怀”字最后一钩都要挑得老高。
“少帅。”她把信拍在桌上,封蜡裂开的声音像爆竹,“杜余怀半个月前给‘北方先生’写的信,说‘龙骧军内部有漏洞,再不动手就晚了’。”
季衍之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抓起信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信纸被捏出褶皱:“北方先生?”
“可能是陆天佑的代号。”王佳期想起虎啸帮老巢里搜到的账本,“他们之前交易时用过‘北方货栈’的名头。”
洛槿年突然把配枪拍在桌上,枪托砸得茶盏跳起来:“那孙子上个月还说要给少帅找苏联的火炮贩子!老子早该一枪崩了他——”
“闭嘴。”季衍之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锥,“他现在在哪?”
“三天前带一队人去边境巡逻了。”洛槿年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说是要清剿流匪,现在看来……”
“发电报,让他立刻回营。”季衍之转身时军大衣扫过王佳期的手背,“如果他敢拖延……”他没说完,只是摸了摸腰间的勃朗宁,枪柄上的雕花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后半夜的风裹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季衍之站在运货马车前,看着士兵把最后一箱“药材”搬上车。
他亲手把名单塞进最里层的铁皮匣,锁扣“咔嗒”一声,像给秘密上了道枷锁。
“走。”他对洛槿年说完,又转头看王佳期,“你留下,守好营地。”
王佳期想反驳,可触到他眼底的暗涌又把话咽了回去——他眼尾的红血丝比之前更浓,像被血浸过的丝绸。
她看着马车消失在夜色里,转身时靴跟碾碎一块冰,发出清脆的裂响。
营地突然响起急促的哨声,值夜的卫兵举着灯笼跑过来:“王小姐!商会的人送急信来!”
信是王明理的管家写的,墨迹未干,字被冷汗晕开一片:“虎啸帮余孽联合边境的‘黑头狼’匪帮,今夜子时要反扑营地。”王佳期的手指捏得信纸沙沙响,她转身冲进指挥部,抓起电报机的钥匙就敲:“季衍之,虎啸帮要动手,速回!”
等她跑到瞭望塔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
月光把雪地照得发白,地平线处有模糊的黑影在移动,像一群蛰伏的狼。
她握紧腰间的短刀,刀鞘撞在塔柱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真正的战争……”她对着风喃喃,话音被卷进夜色里,“才刚刚开始。”
营地的篝火渐次熄灭,虫鸣突然全都静了。
王佳期裹紧大衣往营帐走,经过伙房时,她听见瓦罐被碰倒的声音。
她刚要回头,就看见墙角有道黑影闪过,月光映在什么金属物件上,寒芒刺得她瞳孔骤缩——是把淬过毒的匕首。
她刚要喊,那黑影已经猫腰钻进了她的营帐,门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只沾着泥的皮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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