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槽牙咬碎的声响在喉咙里滚了半圈,王佳期到底没喊出声。
她贴着瞭望塔的木柱缓缓蹲下,盯着墙角那道黑影钻进自己营帐的瞬间,右手已经摸上了靴筒里的细钢丝——这是她搬进军营时,让林素娥用医用缝合线混着铜丝特制的机关,专门卡在营帐门帘下三寸的位置。
黑影的皮靴刚跨过门帘,“咔”的一声轻响,钢丝骤然绷直。
那人踉跄着往前栽,淬毒的匕首“当啷”掉在地上,在雪地里溅起几点黑锈。
王佳期抄起门边的火铳,掀开帐帘的动作带得棉帘哗啦作响:“按住他!”
守夜的卫兵从两侧扑上来,压得刺客闷哼。
王佳期蹲下身,火铳抵着那人下巴。
月光漏进帐子,照见他脖颈处一道蜈蚣似的伤疤——是虎啸帮“断刀堂”的标记,上个月她在陆天佑的密信里见过。
“第几个了?”她问得轻,火铳却又往肉里送了半寸。
刺客疼得额头冒冷汗,偏死咬着牙不说话。
“拖去柴房。”王佳期站起身,靴尖碾过那柄匕首,淬毒的刃口在雪地上洇出一圈黑痕,“让林素娥来审,她的银针比鞭子管用。”
“小姐。”玉儿从暗处钻出来,手里攥着个暖炉,指节冻得通红,“这都第七个了,您真要……”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王佳期接过暖炉,热气透过棉帕子渗进掌心,“陆天佑要拿我当饵钓季衍之,我偏要当根扎进他喉咙的刺。”她顿了顿,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去把我那身月白缎子旗袍找出来,明儿跟义父去虎啸帮,得像样些。”
次日清晨的雪刚停,王明理的马车碾过冰碴子,发出细碎的响。
王佳期掀起车帘一角,望着虎啸帮的朱漆大门,门楣上“忠勇堂”三个金漆大字被雪水冲得斑驳——倒像陆天佑那张伪善的脸。
“期期。”王明理咳了两声,手里的铜烟杆敲着车壁,“等会儿见了陆先生,少说话。你个姑娘家,提什么北疆局势……”
“知道了义父。”王佳期垂眸替他理了理狐皮围脖,指尖触到他脖颈处凸起的骨节,“您总说女儿家该在闺房绣花,可这世道……”她没说完,马车已停在台阶前。
陆天佑迎出来时,穿了件宝蓝暗纹长袍,手里托着茶盏,笑起来眼角都是褶子:“王小姐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他目光扫过王佳期的旗袍,停在她腕间的翡翠镯子上——那是王明理昨天硬塞给她的“定亲信物”。
议事厅里烧着地龙,王佳期坐下时,膝盖被烤得发烫。
陆天佑喝了口茶,突然道:“听说王小姐跟龙骧军的季少帅走得近?”
“少帅是北疆的柱石。”王佳期绞着帕子,眼尾微微发红,“可妾身不过商贾之女,哪懂这些大事?只盼着……”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只盼着嫁了人,能守着夫君好好过日子。”
陆天佑的指节在茶盏上敲了两下。
王佳期余光瞥见他袖中露出半截电报,字迹被茶水晕开,隐约能看见“龙骧军”“边境”几个字。
“既如此。”陆天佑突然笑了,“三日后是黄道吉日,不如就把婚事定了?”他招招手,身后丫鬟捧来个檀木匣子,“这是聘礼单子,王小姐看看可还合心意?”
王佳期掀开匣子,最上面是对珍珠头面,在暖光下泛着腻人的白。
她指尖掠过单子,在“边境三十里地契”上顿了顿——这地方紧挨着龙骧军的弹药库。
“劳陆先生费心。”她合上匣子,抬头时眼波流转,“只是……妾身想亲自挑件嫁妆。”
同一时刻,龙骧军训练营的雪地上,季衍之的军靴碾过冻硬的草茎。
他面前站着二十几个士兵,有剃着板寸的新兵,也有鬓角泛白的老兵,目光里全是不服。
“听说有人觉得我年纪轻?”季衍之解下军大衣,露出腰间的勃朗宁,“老规矩,比枪法。”他抬手就是三枪,子弹擦着最前排老兵的帽檐飞过,“砰”“砰”“砰”三声,百步外的木桩靶心被钉成了蜂窝。
老兵摸了摸帽顶被打穿的洞,喉结动了动:“少帅这枪法……”
“我不要你们佩服我。”季衍之把枪插回枪套,“我要你们活着从虎啸帮老巢里爬出来。”他指向远处的雷区,“现在,带着这面旗子穿过去。”他扔出一面染血的龙骧军旗,“限时半个时辰,活下来的跟我走。”
洛槿年凑过来,压低声音:“那几个老兵里有杜余怀的人。”
“正好。”季衍之望着雪地里跌跌撞撞的身影,嘴角扯出个冷峭的弧度,“让杜副官看看,什么叫敢死队。”
王佳期搬进虎啸帮别院那天,院墙上的雪被太阳晒化了,滴在青石板上,叮咚作响。
她站在妆台前,任丫鬟梳着繁复的发髻,余光瞥见箱底的夹层——里面躺着林素娥连夜赶制的微型通讯器,用红绸裹得严严实实。
“小姐,这珠花歪了。”丫鬟伸手要扶,王佳期偏头躲开:“重梳!我要跟陆先生说的,是‘王家小姐’的讲究。”她提高声音,故意让隔壁耳房的人听见,“再把那坛桂花酿拿出来,我要赏给门房的张妈——就说我最是心善。”
等丫鬟们退下,玉儿从衣柜里钻出来,手里攥着个油纸包:“小姐,这是今早买的糖糕,还热乎呢。”她掀开油纸,甜香混着脂粉味在屋里散开。
王佳期咬了口糖糕,含糊道:“把账本拿过来。”她翻开虎啸帮送来的“嫁妆清单”,手指在“药材”“布料”这些条目上划过,“三十车药材,十五车布料……”她突然顿住,“上个月龙骧军丢的那批医用酒精,也是三十车。”
玉儿倒抽口冷气:“您是说……”
“嘘。”王佳期撕下一角糖糕塞进她嘴里,“去把这张纸送出去,就说‘桂花酿要配新梅’。”她把写好的密信塞进油纸包夹层,“记得走后门,找那个卖糖葫芦的老张头。”
黄昏时,王佳期在花园里遇见狐九。
他穿了身玄色短打,腰间别着柄淬毒的短刃,正盯着池子里的残荷发呆。
“听说你母亲曾是北疆的游医?”王佳期折了支腊梅在手里,“我小时候发疹子,也是游医给的偏方。”
狐九的手指在刀鞘上收紧,指节泛白:“你不该打听这些。”
“我只是好奇。”王佳期把腊梅插进他腰间的刀鞘,“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跟着陆天佑?”
狐九猛地转身,刀鞘撞在假山上,惊起一群麻雀。
他望着王佳期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小心他的茶。”
深夜,王佳期站在窗前,点燃一支特制的香烟。
青烟袅袅升起,在夜空里划出三道弧——这是她和季衍之约好的信号:“虎啸帮有动作,速来。”
远处山林里,季衍之放下望远镜,目光锁着那缕青烟。
他身后站着七个士兵,脸上都涂着黑泥,像七尊随时会扑出去的狼。
“收拾家伙。”他摸了摸枪柄上的雕花,“我们的新娘,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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