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玉儿裹着染了糖渍的斗篷溜进绣楼。
她眼眶还泛着红,显然昨夜折腾得狠了,可一见到倚在妆台前的王佳期,立刻踮着脚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小姐,昨晚那守卫差点拆了油纸包,我咬了他手腕才抢回帕子,后来把假情报塞进卖糖人的竹篮里了——那老丈挑着担子往城南去,虎啸帮的人准能截到。”
王佳期正对着铜镜描眉,银簪子在发间轻颤。
她听见这话,指尖顿了顿,镜中映出的眼尾微微上挑:“做得好。”说罢放下眉笔,转身替玉儿理了理被揉皱的衣领,指腹触到她颈后一片冰凉——是方才翻墙时沾的雪水。
“可还伤着哪儿?”
“没呢。”玉儿吸了吸鼻子,忽然瞥见王佳期案头摆着的珊瑚珠串,“小姐今早要查内鬼?”
“该收网了。”王佳期指尖抚过珊瑚珠,珠子上还留着昨夜哈气的余温。
东墙根的鞋印、书房的暗账、狐九腰间蔫了的腊梅,这些线头在她心里拧成了绳,此刻正勒得她指尖发紧。
辰时三刻,王佳期踩着三寸绣鞋踏进前院。
下人们规规矩矩排成两列,她扫过众人,突然冷笑一声:“昨日夜里,有生人混进府里。管家,你当这是戏园子?”
管家吓得直打摆子,正要辩解,王佳期已转向人群:“谁心里有鬼,自己站出来。”
鸦雀无声里,角落的小书童阿福突然踉跄一步。
他不过十五六岁,额角沁出冷汗,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那是昨夜替虎啸帮盯梢时,在雪地里蹲久了的痕迹。
“阿福?”王佳期眯起眼,“你昨晚不是说去茅房?”
阿福喉结动了动,嘴唇发白:“奴、奴才肚子疼……”
“搜他的屋子。”王佳期话音未落,早有两个护院架着阿福往偏房去。
不多时,护院举着块床底的木板,夹层里露出半封密信,墨迹未干:“王小姐昨夜与丫鬟私语,行为可疑……”
王佳期接过信,指腹蹭过纸边——是虎啸帮惯用的竹纸。
她垂眸时睫毛掩住眼底暗芒,再抬头时已换上愠怒:“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说着将信揉成一团,“把他关柴房,等老爷回来发落。”
待阿福被拖走,她朝玉儿使了个眼色。
夜里,玉儿摸黑溜进柴房,借着月光将伪造的“南线军火三日后抵达”塞进阿福枕头下——这是王佳期特意用虎啸帮密语写的,连信纸都染了半块墨渍,像极了仓促间写就。
与此同时,城南训练营里,季衍之的军靴碾过结霜的冻土。
他站在演武场中央,皮鞭抽得噼啪响:“今日演练刺杀指挥官,活下来的升一级。”
队员们面面相觑。
季衍之背过身去,皮夹克下的腰际松松别着配枪——这是他故意露出的破绽。
果然,人群里两道身影如狼似虎扑来,一人抄起短刀,一人攥着麻绳,直取他后颈。
“放肆!”洛槿年从斜刺里窜出,钢刀横劈,架住短刀的同时扫堂腿绊倒拿绳的。
两个队员被按在地上,季衍之转身时眸色冷得像冰锥:“杜副官给了你们多少好处?”
拿短刀的队员脸色骤变,喉间发出呜咽:“少帅饶命!杜副官说只要……只要您出了事,我们全家都能去南方……”
季衍之蹲下身,指节叩了叩那人发颤的下巴:“他许的愿,我替他圆。”说罢起身拂了拂衣袖,“押去地牢,等杜副官来领人。”
洛槿年望着他背影,喉结动了动——少帅的枪法向来精准,方才那两个刺客若真想取命,他断不可能躲不开。
而此刻,别院的绣楼里,狐九正伏在瓦当上。
他望着窗内的王佳期——她穿着月白绣金的嫁衣,正捏着块桂花糕往嘴里送,糖渣沾在唇角,倒真像个被宠坏的千金。
可前日夜里,他明明见她在花园练剑,招式狠辣得能劈断碗口粗的树。
“这女人……”狐九指尖摩挲着刀鞘上的腊梅枝,花瓣早没了香气,只剩干硬的枝桠硌得手疼。
他想起科尔沁草原的那个冬夜,小丫头发着高烧,游医跪在篝火前熬药,艾草香混着雪气,裹住了整顶帐篷。
是夜,陆天佑的“接风宴”设在醉仙楼。
王佳期踩着红绣鞋进门时,满桌珍馐正冒着热气。
陆天佑起身相迎,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蛇信子:“听闻王小姐最怕血光,可北疆的雪,早被血泡透了。”
“大人吓唬奴家呢。”王佳期垂眸夹了块松鼠桂鱼,银筷尖微微发颤,“前日见个杀鸡的,奴家躲在房里哭了半日。”
陆天佑笑了,端起酒杯:“那若本帅要带王小姐去边关,看龙骧军的炮弹炸开花,你可敢?”
王佳期抬头时,眼尾的胭脂晕开,倒真像被吓着了:“大人去哪儿,奴家便去哪儿。”
酒过三巡,王佳期借口更衣离席。
她踩着木梯上楼,月光从雕花窗漏进来,照得裙角的牡丹纹泛着冷光。
刚转过廊角,腰间一凉——是狐九的短刃抵着软肋。
“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碴,“那日科尔沁的游医,和你什么关系?”
王佳期没动,反而笑了:“你说呢?”她侧过脸,月光照亮嘴角未擦净的糖渍,“那日你刀鞘上的腊梅,是我插的。你母亲熬的药,确实有艾草香。”
狐九的手猛地一颤,短刃滑到了她腰侧。
他望着她眼底的清明,突然想起昨夜在花园,她舞剑时鬓角的汗珠,和当年那个跪在篝火前的游医,有七分相似。
“我不会杀你。”他低低说,刀入鞘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你最好不是骗子。”
王佳期望着他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摸了摸腰间被刀抵过的位置——那里还留着寒意。
她低头整理裙角,瞥见袖口露出半截红绳,是前日替季衍之绣的平安结。
明日便是订婚仪式前夜,城南的喜服铺子该送嫁衣来了吧?
楼外,更夫敲响了三更。
王佳期望着远处龙骧军营地的灯火,指尖轻轻攥紧了红绳。
有些事,该在红烛燃尽前做个了断。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