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帘被夜风卷起一角时,王佳期的指尖还残留着油纸包上的温度。
桂花香混着糯米的甜软从季衍之掌心漫过来,她盯着他喉结在阴影里滚动的弧度,突然想起陆天佑捏着翡翠镯子时,那声意味深长的同一块玉料。
密码本在这。她将油纸包推回去,里面除了半块桂花糕,还裹着张薄如蝉翼的纸。
季衍之借车灯扫过,纸页边缘沾着藕粉——是方才宴会上那盘糖藕的痕迹。
他的指节在纸页上顿了顿,抬头时眼底像淬了层冰:陆天佑的人在查玉料来源。
王佳期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摸到鬓角的磁铁,那是用龙骧军特制的通讯器改制的,此刻正贴着头皮发烫。他今晚让人封了城门。她声音压得很低,火油库爆炸的动静太大,他在怀疑我和龙骧军有联系。
季衍之突然伸手按住她手背。
他的掌心带着硝烟熏过的焦味,却烫得惊人:明日天亮前,我要密码本里的运输路线。他的拇指碾过她腕间的翡翠,青河镇的老妇人前天被虎啸帮灭口了。
王佳期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三个月前替那老妇人治腿伤时,老人往她药箱里塞的煮鸡蛋——蛋壳上还沾着灶灰。我明白。她抽回手,将磁铁按得更紧些,今晚我会让陆天佑相信,我只是个被吓破胆的待嫁小姐。
马车在别院门前停下时,月已偏西。
王佳期掀帘的瞬间,正撞进陆天佑的目光里。
他立在台阶下,玄色长衫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端着盏青瓷茶盏:王小姐这趟马车绕了三条街。
车夫说抄近路能避过巡城营。王佳期扶着玉儿的手下车,故意踉跄一步,许是酒喝多了,头有些疼。她盯着陆天佑手里的茶盏,青瓷上釉色不均的纹路像道裂痕——和她在日本特务资料里见过的迷药容器一模一样。
陆天佑将茶盏递过来时,指腹擦过她手背:喝口醒酒茶。茶水的甜香里浮着丝若有若无的苦,王佳期垂眸抿了小口,舌尖立刻泛起麻意。
她扶着门框咳嗽两声,将茶盏往玉儿手里一塞:你喝了吧,我实在喝不下。转身时,袖中茶渍滴在青石板上,在月光下洇出个深色的圆。
次日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窗棂,阿香就掀帘进来了。
她穿着水红绸衫,腕间银镯叮当作响,鬓边插着朵半开的红山茶,连递帕子的动作都带着股勾人的劲儿:小姐昨日累着了?
奴婢给您捶捶肩。
王佳期望着铜镜里阿香的影子。
那女子眼尾上挑,右耳坠子是枚樱花形状的银饰——和周慕云手下女特务的装扮如出一辙。你从前在哪个院子当差?她接过帕子擦脸,故意让帕子滑落在地。
阿香弯腰去捡时,她瞥见对方腰间露出半截细铁丝——是开锁的工具。
回小姐的话,奴婢刚从南边调来。阿香直起身子,指尖有意无意扫过她梳妆台的抽屉,昨日宴上那藕做得真好,也不知陆大人从哪寻的厨子。
王佳期捏着颗珍珠耳环的手一顿。
她转身时露出个倦怠的笑:陆大人总说要我安心待嫁,可这别院连只麻雀都飞不进。她指着院外的梧桐树,方才我还听见巡丁说,城南火油库的事查清楚了?
阿香的睫毛颤了颤。
她替王佳期理着鬓发,语气轻快得像闲聊:大人说,今晚若小姐没赴约......她突然住了嘴,弯腰整理裙摆时,耳坠子在阳光下晃出道银光,就说明小姐心里有别的打算。
王佳期望着镜中阿香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种猎人等待猎物落网的兴奋。
她低头抚过衣襟上的盘扣,指甲在第三颗扣结上掐出道浅痕——那是和季衍之约定的信号。我知道了。她轻轻握住阿香的手,劳你去回陆大人,我今晚准到。
与此同时,龙骧军训练营的沙地上,季衍之将张地图拍在木桌上。虎啸帮的秘密据点在城北废弃砖窑。他的军靴碾过地上的弹壳,今晚子时,运粮队会送最后一批补给进去。他扫过底下站得笔挺的洛槿年,你带三个人伪装成车夫,记住,令牌用去年秋季的旧模子。
洛槿年摸着腰间的短刀,刀鞘上还留着前日火拼时的血渍:少帅,方才巡逻队换了岗。他从怀里摸出块黑铁令牌,边缘带着新刮的痕迹,我让陈三去铁匠铺打了块仿的,刻着虎啸帮戊字第七队。
季衍之接过令牌,指腹蹭过上面的纹路。很好。他将地图折成小块塞进洛槿年领口,记住,只取运输名单,其余一概不动。他转身时,阳光正落在他肩章的银星上,若遇突发情况......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活着回来。
傍晚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别院时,王佳期正对着穿衣镜系盘扣。
镜中女子穿着酒红色暗纹旗袍,领口别着枚珍珠胸针——那是季衍之昨日塞给她的,说是讨个吉利。
她从妆匣最底层摸出颗黑色药丸,放在舌尖抿了抿,是苦杏仁味的解毒药。
小姐要出门?阿香端着茶盘进来,目光在她的红裙上扫过,奴婢替您拿披风。
王佳期系好最后颗盘扣,指尖掠过衣角系着的微型铜铃。
那是用子弹壳改制的,轻轻一碰就发出细不可闻的响。不用了。她对着镜子理了理鬓发,镜中阿香的倒影正盯着她的妆匣——那里放着复制好的密码本。陆大人的宴,该守时。
马车出城时,夕阳正将云层染成血红色。
王佳期掀开车帘,望着逐渐后退的城墙,突然想起季衍之今早塞给她的纸条:铜铃响三声,龙骧军会在半里外接应。她摸了摸衣角的铜铃,指腹触到上面刻的安字——是季衍之的笔迹。
马车在片荒宅前停下时,暮色已经漫了上来。
王佳期扶着阿香的手下车,青砖墙上爬满了野蔷薇,花瓣落在她鞋尖,像滴凝固的血。
她伸手掀开车帘,却见门内圆桌旁坐着的不是陆天佑,而是阿香。
那女子换了身月白纱裙,腕间银镯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正端着杯酒笑吟吟望过来:小姐,让我们好好聊聊吧。
夜风卷着野蔷薇的香气灌进来,王佳期衣角的铜铃突然轻响一声。
她望着阿香身后阴影里晃动的人影,指尖悄悄按在胸前的珍珠胸针上——那里面藏着季衍之给的信号弹。
烛火在她眼底跳了跳,将阿香的笑靥映得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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