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欢顷闻言愣了一下,细长的眼睛微微转了转,似笑非笑道:
“为什么这么问?”
不管吴欢顷是不是真心合作,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周然连身份也都告诉他了,也不忌讳说实话,便挑眉道:
“你不在南海的时候,我联合孙鹤山攻打吴少桉,结果孙偃却巴巴地跑来,把我跟孙家联络的纸条给了你弟。”
吴欢顷干脆坐了下来,眯眼道:
“你是说孙偃故意破坏你与孙鹤山的事?”
周然点头道:“至于原因,我估计他是想放任孙家走下坡路,再趁火打劫成为孙家的家主。”
但按理说孙偃是孙家长子,即便不是嫡子,继承孙家家主之位也是水到渠成,怎么如此心急呢?
这是周然想不通的地方,一个父亲哪怕再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孙家毕竟是世家,总得为宗庙考虑,但看孙偃的样子,似乎孙鹤山也没有为自己的大儿子好好打算。
此时,吴欢顷仿佛想到了什么,眸色凝重起来,喃喃道:
“眼下孙鹤山死了,那孙家的家主……”
周然眉毛一挑,道:
“听吴当家的意思,似乎对孙偃长得不像孙鹤山早有意料?”
吴欢顷翘起二郎腿,抿了抿唇,看着跳动的烛光道:
“何止是长得不像啊,孙偃根本就不是孙鹤山亲生的。”
“是过继的?”
吴欢顷摇摇头,目光随着回忆飘向远方:
“是捡来的。”
这个回答倒是让周然有些意外。
只听吴欢顷继续道:
“那是三十多年前,我听我父亲说的。当年孙鹤山还只是孙家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子,有一回我父亲运一批货去南阳,孙鹤山带着人随船护送,咳……”
他清了清嗓子,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在返程的时候,我家的商船碰上了一条小破船,那条船连小舟都算不上,没有棚顶,船里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大太阳晒着,我父亲于心不忍,将她请上船。”
周然挑了挑眉毛,道:“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就是后来的孙偃?”
“正是,”吴欢顷站了起来,在卧室里缓缓踱步:
“不管船上的人怎么喊,那妇人就是没有反应,后来还是孙鹤山眼尖,发现那妇人早就死了。他跳下船直接将母子两人抱到我们的商船上,再然后,他亲口对我父亲说,自己想收养那婴儿。”
周然眉头微皱,察觉到一丝不妥:
“孙鹤山好么样儿的,为什么要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婴儿?”
吴欢顷侧头看了他一眼道:
“那些年我父亲游历四海,也发善心捡回来不少人当家奴,给他们口饭吃,按理说这孩子也应该是这个归宿,但孙鹤山都开口了,也不好拂他的面子,他之所以将那孩子要了过去,似乎是因为那妇人的衣服。”
周然心中一动:“衣服有何不妥?”
吴欢顷微微皱眉道:
“就是南海姑娘们穿的罗裙,事后我父亲也留心探查过,但没有发现异常之处,总之孙鹤山就这么把孙偃带回去了,不久之后还给孙偃办了宴会庆生,认孙偃为长子。”
听到这里,周然基本可以肯定,孙偃的身世必有古怪,且孙鹤山八成知道这一点。
因为普通百姓捡了个孩子顶多会当儿子养着,像孙家这样的世家,捡回去当个家奴也就罢了,怎么还当成自己大儿子了?
他让孙偃入祖谱的时候,难道孙家家主以及宗族长辈没有阻拦么?他又是如何说服孙家家主的?
正当周然琢磨这事儿时,吴欢顷站起身来拂了拂袖子,笑道:
“那你先休息吧,孙鹤山的事我会派人去打探的。”
周然点点头道:“那我不送了。”
……
第二日早晨,又是一个阴雨天。
厚厚的灰云将太阳遮得严严实实,暗无天日。
周然起了个大早,盯着蒙蒙细雨,叫了一辆马车,往北边去了。
吴欢顷见他要出门,原本想用吴家专用的马车送他,但被周然婉拒了。
他们只是暂时合作,周然并不信任吴家。
马车悠哉悠哉地走,车轱辘滚在松松垮垮的青石板上,时不时滚进小水坑里。
这样的气氛是难得的安静,周然鼻翼轻动,深吸一口潮湿微冷的空气,只觉得全身舒泰。
约摸半个时辰后,车夫的声音响起。
“公子,秦府到了。”
周然撩开帘子,只见漆黑的大门顶上,写着“秦府”字样的匾额,斜斜地挂在上头。
周然来到了秦府。
原本秦樱撒娇耍赖想跟着的,但一听周然是去秦府见秦放的,立刻小脸儿一拉,扭头就走。
而秦樱之所以养好了伤还待在吴家不走,一来是因为周然在吴家,二来则是因为秦府有她最厌恶的三哥——秦放。
秦放是秦砺的第三子,秦樱的三哥,前段时间一直在京城,刚回到南海没两天,吴少桉就把秦家给抄了。
当时秦家上下包括家奴侍卫在内的一百多口人,杀的杀卖的卖,动静之大,几乎半个南海的百姓都来围观,而秦家的三子秦放人如其名,连个屁也不敢放,躲在人群之中就这么围观。
甚至连秦樱被强行掳走的时候,他也视若罔闻,知道吴少桉死在南阳,吴欢顷重新掌权放过秦家后,这小子又连夜搬回了秦府。
周然此行,就是想跟秦放商量一下解救秦砺等人的事。
吴欢顷和徐北辰是不用想了,不可能帮他的,秦放再怎么说也是秦家的三子,秦砺和秦彻出事后,他就是秦家的顶梁柱。
周然只能找他了。
“吱呀——”
周然叩了半天门没人回应后,干脆推开大门自己进去。
门内的情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家奴们横七竖八地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有个胖子见周然来了,爱答不理地抬了抬眼皮,摸着独自懒洋洋道:
“你找谁?”
周然眉头拧成了川字,这个秦放,连整理一下都不肯吗?!
难怪秦樱那么烦他呢。
他忍住内心的厌恶,冷声道:“我找秦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