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峰顶的晨雾比往日更浓,白茫茫一片,将整座山峰包裹得如同仙境。孤不神跪在悬崖边的一块青石上,已经跪了整整一夜。膝盖早已失去知觉,道袍被露水浸透,紧贴在身上。但他纹丝不动,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紧闭的茅屋木门。
师父,弟子知错了。他又一次叩首,额头在青石上磕出淡淡的血痕。
三天前,他私自下山除妖,虽然救回了被掳的孩童,却也中了蛇毒,险些丧命。更严重的是,他违背了师命——天罡云明确说过,未得允许不得擅自行动。
吱呀一声,木门终于开了。天罡云负手而立,白袍纤尘不染,银白色的右眼在晨光中流转着奇异的光彩。他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弟子,目光在孤不神手臂的伤口上停留片刻。
进来。简短的两个字,听不出喜怒。
孤不神艰难地站起身,膝盖一阵刺痛,差点又跪下去。他咬牙忍住,一瘸一拐地跟着师父进屋。
茅屋内陈设极为简单,一桌一椅一蒲团,墙上挂着几幅古旧的字画。天罡云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示意孤不神站在面前。
伸手。
孤不神伸出受伤的手臂,伤口已经结痂,但周围仍有一圈青紫色。天罡云两指并拢,轻轻按在伤口上方,一道银光从指尖流出,渗入皮肤。孤不神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流遍全身,伤处的灼痛感顿时减轻不少。
蛇妖的毒不简单,再晚两天,你这胳膊就废了。天罡云收回手,语气依然平淡,知道为什么罚你吗?
孤不神低下头:弟子不该擅自下山。
错。天罡云突然提高音量,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我罚你,是因为你差点死在外面!
孤不神愕然抬头,第一次见到师父如此激动。天罡云的银白眼眸中似有雷光闪动,白须无风自动。
你以为除妖是儿戏?天罡云冷笑,山魈虽是小妖,但背后往往有更厉害的东西。这次若不是那蛇妖轻敌,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孤不神羞愧难当:弟子...弟子只是想救人
救人?天罡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连自己都救不了,拿什么救人?
这句话如同一记耳光,打得孤不神耳中嗡嗡作响。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天罡云转身走向墙边,取下挂着的一幅卷轴。卷轴展开,是一幅山水画,但细看之下,画中的山峦走势竟暗合某种剑法轨迹。
看好了。
天罡云并指如剑,沿着画中山势虚划。他的动作很慢,但每一笔都带着某种玄妙的韵律。孤不神看得入神,忽然发现师父的指尖竟有淡淡剑气流转,在空气中留下肉眼可见的痕迹。
这是青山剑意,重守不重攻。天罡云收势,画卷上的山峦似乎更加鲜活了几分,你缺的不是杀敌的招式,而是保命的功夫。
孤不神若有所悟:师父是说...弟子太过冒进?
天罡云不置可否,重新坐回椅子上:从今日起,你每日需在瀑布下练剑四个时辰,直到能一剑断流为止。
孤不神倒吸一口凉气。青鸾峰后的瀑布高逾百丈,水流湍急,普通人站在下面都会被冲走,更别说挥剑了。
做不到就滚下山去。天罡云闭上眼睛,不再看他,我天罡云不收废物徒弟。
孤不神深深一揖:弟子定当竭尽全力。
接下来的日子堪称煎熬。每天天不亮,孤不神就来到瀑布下,顶着冰冷刺骨的水流挥剑。起初连站稳都困难,更别说挥剑了。湍急的水流打得他浑身青紫,有几次甚至被冲下深潭,险些溺水。
但他咬牙坚持,日复一日。渐渐地,他能在水流中站稳了;又过了半月,已经可以完整地挥出一剑。只是要一剑断流,还差得远。
这天傍晚,孤不神精疲力竭地回到茅屋,却发现师父不在。桌上留着一张字条:去后山寒潭。
后山寒潭是禁地,师父从不让他靠近。孤不神心中疑惑,但还是拖着疲惫的身体前往。穿过一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一汪碧绿的潭水静卧在山坳中,水面飘着淡淡的寒气。
天罡云盘坐在潭边一块平滑的石头上,面前摆着一盘棋。
过来。他头也不抬地说。
孤不神走近,发现棋盘上的局势十分奇特。黑子几乎将白子团团围住,只留下一个细小的缺口。
会下棋吗?天罡云问。
略懂一二。
那你看,白子该如何突围?
孤不神仔细端详棋盘,半晌后摇头:白子已入死局,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弃子。孤不神指着几颗看似无关紧要的白子,若舍弃这些,主将或可突围。
天罡云终于抬头,银白色的右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修行如棋,有时需知进退,懂取舍。他拂袖搅乱棋局,你近日练剑太过拼命,已伤及经脉。若再这样下去,不出半月就会成为废人。
孤不神大惊:弟子不知...
所以我来教你第二课。天罡云站起身,走向寒潭,修行不是拼命,而是修心。心若不明,再强的剑也是死物。
他忽然转身,一掌拍向孤不神胸口!这一掌来得突然,孤不神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倒飞出去,扑通一声落入寒潭。
潭水冰冷刺骨,仿佛千万根钢针同时扎入毛孔。孤不神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却发现身体正在快速下沉,四肢逐渐僵硬。更可怕的是,体内的灵力也被冻结,无法运转。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天罡云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这是清心咒的口诀!孤不神强忍痛苦,在心中默念起来。渐渐地,一股暖流从心口扩散,虽然微弱,但足以让他保持清醒。他不再挣扎,而是放松身体,任由自己悬浮在冰冷的潭水中。
奇怪的是,当他平静下来后,反而感觉没那么冷了。潭水中的寒气似乎变成了某种能量,缓缓渗入经脉,修复着连日来的损伤。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大手将他拉出水面。天罡云站在岸边,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感觉如何?
孤不神大口喘息,却发现体内灵力运转比以往更加顺畅,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这...太神奇了!
寒潭水有洗髓伐毛之效,但需心静才能承受。天罡云递给他一套干净的道袍,从今往后,你每日练剑后,需来此静坐一个时辰。
就这样,孤不神的修行加入了新的内容。白天在瀑布下练剑,晚上在寒潭中静坐。日复一日,他的剑法越发纯熟,心性也愈发沉稳。
一个月后的清晨,孤不神如常来到瀑布下。今天的水流似乎格外湍急,但他已经能够稳稳地站在岩石上,任凭水流冲击纹丝不动。
寒星剑出鞘,剑锋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蓝光。孤不神深吸一口气,回忆着这一个月来的感悟——青山之稳,寒潭之静,剑锋之利...
唰!
一剑挥出,看似平平无奇,却蕴含着一个月来的全部领悟。剑锋过处,奇迹发生了——奔腾的瀑布竟然出现了一瞬间的断流!虽然只有短短一息,但确确实实是被剑气截断了水流。
我成功了!孤不神欣喜若狂。
差得远呢。天罡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知何时,师父已经站在潭边,手里拎着两坛酒,不过...勉强及格了。
这是孤不神第一次见到师父带酒来。天罡云拍开泥封,递给他一坛:喝。
孤不神接过酒坛,小心地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像是一团火在胸中燃烧,呛得他直咳嗽。
天罡云哈哈大笑,仰头灌了一大口:修行如饮酒,初尝苦涩,细品回甘。他抹了抹胡须上的酒渍,今日教你第三课——剑客当有豪情。
孤不神似懂非懂,但还是学着师父的样子大口喝酒。很快,一股暖流从腹部升起,冲上头顶,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师父,弟子有一事不明。借着酒劲,孤不神问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为何您总对弟子如此严苛?
天罡云望着远处的云海,银白色的右眼微微眯起:因为时间不多了。
什么时间?
大劫将至。天罡云的声音突然变得凝重,三界将有大变,你必须在那之前成长起来。
孤不神还想追问,天罡云却摆摆手:时机未到,多说无益。他站起身,拍了拍弟子的肩膀,明日开始,我教你天罡三十六剑。
孤不神又惊又喜。天罡三十六剑是师父的成名绝技,据说练至大成可斩妖除魔,甚至能与仙人抗衡。
弟子定不负师父期望!
天罡云点点头,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又回头道:对了,明日会有客人来访。你去山下接引。
客人?孤不神疑惑。青鸾峰鲜有访客,他在山上修行三年,从未见过外人来访。
药王谷的人。天罡云的身影已经隐入云雾中,只有声音飘来,带着你的解药。
孤不神这才想起自己中的蛇毒还未完全清除。他低头看了看手臂,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若不是师父提醒,他几乎忘了这回事。
药王谷...孤不神喃喃自语,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一丝莫名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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