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布轻拍着她的头顶，声音坚定而温和。
洛桑显得疲惫不堪，内心深处渴望着男性的庇护。
昨夜，她思绪万千，回忆起父亲的慈爱、他那和蔼的笑容，以及他们在囚禁中的痛苦，如今又想到他们生命的终结，怎能不感到悲伤。
她责怪自己未能守护他们。
当初嫁给杰布，就是为了保护他们，如今这段婚姻已失去了它的初衷，她又有何理由留恋。
不如与家人团聚，重拾往日的生活，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那时，她想起了伦珠，不知为何，在河水中下沉时，她脑海中浮现出伦珠的眼神。
她感觉到他在拉她，感觉到他在她耳边呼唤。
她想回应，但河水如野兽般涌入她的口鼻，令她无法言语。
当她醒来，看到杰布满面笑容地站在她面前，才知道自己并未抵达亲人的世界。
有人在半途将她救回，而杰布则站在她归来的路上，笑容满面，心中充满了安慰。
她已不再感到痛苦，麻木的思维和虚弱的身体让她昏昏欲睡，当杰布将她的头拥入怀中，告诉她她体内孕育了新生命时，她感到惊讶，难以置信。
杰布再次点头确认，她抬起头，看着他。
一种母爱突然充满了她的心，仿佛神赋予了她成为母亲的权利，她应该感到自豪和安慰。
然而，她并没有感到高兴。
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死亡边缘的恐慌还未平息，她想，还是先睡一会儿吧。
至于那位汉人，原本是来此地采集名为雪莲的草药，听说这里盛产这种植物，于是从青海一路向西北跋涉，为了获取它，治疗百姓的疑难杂症。
没想到刚进入藏区没几天就出现了高原反应。
再加上迷路，最终在深山中不知方向，昏倒在丛林中，醒来时才知道是被当地人所救。
恢复体力后，他本想离开，却发现村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疾病，尤其是对疾病的传播和隔离一无所知。
当有人生病时，据说过去都是通过巫师的仪式来解决，而现在巫师似乎被部落的最高权威者处决了，即使是轻微的感冒也可能危及生命。
想到自己行医的初衷，不就是为了治疗大众吗？
于是，他暂时放弃了离开，整天在村子里为大人小孩看病，将自己的医术发挥到极致，赢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作为一个医生，他感到非常满足。
令他难以置信的是，这里的人竟然还过着类似奴隶的生活，所谓的制度不过是酉长定下的规矩，野蛮得如同原始社会。
没有文字，大家用藏语交流，这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当得知夫人需要他治疗时，他想终于可以见到这里的酉长了。
第二天，杰布让伦珠将他叫去，这是他预料中的事。
作为部落首领，既然自己的巫师连旺姆奶奶都无法救治，他只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这位刚来不久的汉人身上。
据说大家对他的印象都很好，村里那些常年不见好转的老人在他的治疗下都精神焕发。
这样的人，难道不是神派来拯救他部落的贵人吗？
再者，他夫人的身体也需要他好好调理，这样想来，他不敢怠慢，让人杀了几只羊，又取来好酒，热情款待。
杰布与汉人医生并肩而坐，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位眉清目秀、皮肤细腻、身材瘦弱的人。
如果不是他喉间的喉结暴露了他的身份，说不定会被误认为是哪家的女子逃出来的。
杰布问他：“先生贵姓？您是如何来到此地的？”
于是汉人医生详细地向杰布讲述了自己如何出来采药、迷路、被村民救起的过程。
“小生免贵姓欧阳，家住西宁，汉人。”
他们接着讨论了洛桑腹中的孩子，杰布甚至问到了欧阳对孩子未来的长相和性别的看法。
欧阳甚至说，村民中最主要的流行疾病并非来自恶魔，而是他们自己。
他还一一分析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尤其是有些人的疾病需要及时治疗，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席间，杰布让伦珠敬了医生的酒，白玛也陪在一旁。
自从那天去过她的房间后，杰布似乎才意识到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女人，于是每天都带她在身边，却忽略了其他的妻子。
老三名叫央金，意为妙音天女，因为她的父亲希望她能像百灵鸟一样歌唱。
按理说，央金娇小可爱，不知为何却无法吸引杰布的注意，自从娶她进门的那几天后，就再也没有碰过她。
或许是因为她说话做事浮躁，或许因为她天真，才让杰布如此嫌弃。
她总是这样想，却很少感到伤心，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外人看来似乎很超然。
但实际上，这只是自欺欺人，谁都知道她对待下人的手段极其残忍。
随意的打骂和体罚是家常便饭，整个家庭里，没有人愿意与她交谈。
更甚的是，没有人愿意打听她的名字，自从她进门以来，与她交流的人就很少。
老大和老二年纪较大，有时难免会说她几句，她也会收敛几天。
但她的本性难改，遇到自己不开心或看不惯的事情都会大声呵斥和激烈对待，当然，她也只限于自己的房间里。
杰布也忘记了这样的妻子，当初娶她只是因为觉得她长得漂亮，后来越发觉得她娇横霸道，对女人他总是有十二分的容忍，所以，渐渐地疏远了她。
自从洛桑进门后，她就看不惯洛桑受宠的样子。
本来老爷娶妻子，她们这些妻子是没有权力过问的，部落里传承下来的规矩是部落里的男人可以有四到五个妻子，何况他是杰布。
但那次她从伦珠的毡房走过时，却看到洛桑在伦珠的屋里，从毛毡的缝隙中她甚至看到了伦珠抓住了洛桑的手背。
本来她对任何事情都充满好奇，便想靠近一些探个究竟，看到门外站着守卫，也不好作更多的停留，便离开了。
不过，这件事让她心里有了疑虑，洛桑跑到伦珠那里做什么？
虽然在她们的部落里，对男女单独相处没有那么严格。
但洛桑毕竟是老爷的妻子，而且还让伦珠抓着胳膊，难道……
因为这件事，她总是茶饭不思，总感觉这事有些蹊跷，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听说洛桑投河自杀，又意外得知她怀有身孕，渐渐地也就淡忘了这件事。
不过，杰布安排杀洛桑一家的事，她也是看在眼里，全村的人都知道，她也不例外，她甚至有点同情这个女人。
自从那个汉人医生来到村子后，她感觉自己在他身上会多看几眼。
她也不知道这样的男人有什么优点，当然，这是她不应该想的，也是不能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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