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艾琳已站在边境防线的指挥塔上。
原木搭成的塔楼被昨夜的硝烟熏得发黑,她指尖抵着石墙,能摸到粗粝的木屑扎进掌心——这痛感像根针,正戳破她心头那层虚假的胜利。
信纸在她掌心折出深痕,罗兰的字迹还带着鸽粪的腥气。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这句话在她脑子里转了三圈,每转一圈,后颈的汗毛就竖得更直。
她想起昨日战场,亨利跪在泥里哭嚎时,玛格丽特裙摆下露出的半枚黑玉耳坠——那是罗兰组织特有的标记。
当时她以为是巧合,现在想来,哪有这么多巧合?
呼吸太沉了。
低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艾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雷恩。
他总像影子似的,连脚步声都裹着夜色。
她侧过身,看他倚着塔楼栏杆,暗影剑的剑柄从斗篷下露出半截,像块淬了毒的冰。
我们可能低估了他们的计划。雷恩抬手指向东方,云层正翻涌成墨色,昨夜我让人查了亨利的账册,他三个月前往南方汇了三箱金币。
接收方的船运单......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艾琳攥紧的信纸,和罗兰的私港码头编号一致。
艾琳的指甲掐进掌心。
原来亨利不是被威胁,是早就在给罗兰当狗。
她想起前晚菲利普递来的伤亡名单——三百名新兵死在毒雾里,而负责巡逻的正是亨利的亲卫队。所以信里说的真正的游戏,是要把我们的根基挖空。她把信纸拍在栏杆上,得找西蒙他们看看,这封信有没有别的门道。
话音刚落,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西蒙的红鼻子先探了进来,跟着是他圆滚滚的肚子——这位首席炼金术师总把炼金药剂当酒喝,此刻领口还沾着没擦净的紫药水。大人!
您让我分析的信笺纤维......他喘着粗气,从怀里掏出个黄铜显微镜,这纸里掺了月桂叶碎末,罗兰的暗语方式!
艾琳接过显微镜,眯眼对准信纸。
果然,在游戏二字的墨迹里,藏着极细的银丝,组成个歪歪扭扭的鹰形。联盟内部的据点被渗透。她默念着,突然想起三天前菲利普说过,边境有七个哨站归联盟共管,其中最偏的那个...
备马。她把显微镜塞进西蒙手里,我要去趟铁杉哨站。
您要亲自去?雷恩的眉峰挑了挑。
他们敢在信里挑衅,说明觉得我们查不出来。艾琳扯下披风,换上士兵的灰布短打,发辫用破布随便一扎,我扮成传令兵,带五个亲卫。
西蒙,你留在驻地盯着玛格丽特的侍女——她昨天往厨房送了三回蜜饯,可玛格丽特根本不吃甜的。
西蒙的红鼻子动了动,用力点头。
铁杉哨站藏在两山之间的凹地里,等艾琳带着人赶到时,日头正毒得刺眼。
本该挂着联盟纹章的木牌歪在墙角,被野藤缠成了团;守城门的两个士兵靠在草垛上打盹,刀鞘上的铜扣锈成了绿色——这哪像边境要地?
倒像被人故意遗弃的破庙。
口令?其中一个士兵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目光却在艾琳腰间的传令袋上多停了两秒。
黎明之盾。艾琳报出三天前刚换的口令,盯着士兵的反应。
他的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刀把——标准的紧张动作。
进去吧。士兵掀开草帘,另一个却挡住她的路:查行李。
艾琳把传令袋扔过去。
士兵刚要翻,她突然用炼金术之眼扫过他的袖口——那里绣着极小的鹰爪纹路,和信里的银丝图案一模一样!
等等。她弯腰系鞋带,指尖摸到靴底的淬毒飞针,兄弟,这哨站的后勤官是老汤姆吧?
我记得他总爱叼根烟斗。
老汤姆上个月调走了。士兵的声音突然发紧,现在是张......张胖子管后勤。
艾琳的心跳漏了一拍。
老汤姆是菲利普的远房表叔,根本不可能调走。
她直起身子,瞥见后院的柴房里闪过一道黑影——是个穿灰袍的男人,怀里抱着个油皮纸包,正往马厩方向挪。
张胖子?她笑着拍士兵肩膀,指节却重重按在他肩井穴上,那我得去拜访拜访。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所谓的张胖子正蹲在地上,往陶罐里倒着深紫色液体——那气味,是能腐蚀金属的强酸。
他听见动静猛地回头,脸上的肥肉抖成了筛子。
艾琳的炼金术之眼瞬间扫过他的衣襟:左胸第二颗纽扣,雕着完整的鹰徽。
抓住他!她大喝一声,亲卫们立刻冲上去。
张胖子想跑,却被柴堆绊了个踉跄,油皮纸包啪地摔在地上——里面滚出十几枚青铜符文,每枚都刻着罗兰的黑鸦纹章。
说,谁让你在哨站放毒?艾琳把淬了吐真剂的银针扎进张胖子手腕。
他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淌:是......是鹰徽大人!
他说只要把联盟的布防图偷出来,就给我黄金!
鹰徽大人是谁?
我不知道!
他总戴面具!
每次都是让我把信塞进......塞进菲利普大人女儿的梳妆台!
艾琳的瞳孔骤缩。
埃莉诺的梳妆台?
她想起昨天在战场上,埃莉诺的侍女小露丝曾追着她要擦汗巾——当时那女孩的手指在她颈后停留了半秒,现在想来,怕是在摸有没有符文。
等艾琳带着张胖子回到驻地时,夕阳正把城墙染成血红色。
议事厅里灯火通明,菲利普的银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埃莉诺攥着裙角站在他身后,眼眶红红的——显然已经哭过。
艾琳大人,您抓的人说我女儿的梳妆台藏信?亨利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绣金外衣擦过张胖子的囚服,这分明是栽赃!
谁不知道您一直想独揽联盟大权?
玛格丽特立刻附和,涂着丹蔻的手指几乎戳到艾琳鼻尖:就是!
我家亨利都被您害成那样了,还不肯罢休?她的耳坠闪了闪——正是昨日那枚黑玉,在烛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艾琳没理他们,把张胖子的供词拍在桌上。
羊皮纸上密密麻麻记着哨站的毒剂数量、布防图泄露时间,甚至还有玛格丽特上周让人送进哨站的十坛蜜饯——里面装的根本不是蜜饯,是罗兰的密信。
如果有人觉得这是假的......她盯着玛格丽特的耳坠,不妨自己站出来对质。
会场瞬间安静。
菲利普咳嗽一声,起身拍了拍艾琳的肩:我提议全联盟安全审查,重点查鹰徽标记。他的目光扫过亨利,有些人,该把尾巴收收了。
审查进行得比预想中快。
当天夜里,埃莉诺就红着眼冲进艾琳的帐篷:小露丝的项链!
她说是家族传的,可我小时候见她戴的是银链子......她摊开手心,一枚鹰徽吊坠躺在掌纹里,边缘还沾着新鲜的铜锈。
艾琳捏起吊坠,炼金术之眼扫过——背面刻着极小的罗兰二字。
她刚要说话,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声。
那声音像把刀,划破了夜的宁静。
敌袭!哨兵的呐喊从城墙上炸响。
艾琳掀开帐篷帘,看见远处的山脚下,二十多骑正打着火把冲来。
为首的人举着黑鸦旗帜,在夜风里猎猎作响。
雷恩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暗影剑出鞘的声音像蛇吐信子:他们等不及了。
把小露丝关进军牢。艾琳解下腰间的炼金怀表,按动机关,里面弹出根细针,让人看好亨利夫妇——他们的戏,还没唱完。
夜风卷起她的发梢,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艾琳望着议事厅方向,那里的烛光还亮着,隐约能听见亨利的嚷嚷声。
她知道,明天的联盟会议上,会有人跳得更欢。
但没关系——她已经磨好了刀,就等那些老鼠自己撞上来。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