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楼的石阶被夜露浸得发滑,浑身是土的士兵扶着栏杆往上窜,胸甲上的血渍还在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暗红的星子。
他的锁子甲擦过墙沿,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像极了教会审判所用的铁鞭抽在皮肉上的动静。
报告!士兵的喉结剧烈滚动,话未说完先咳了两声,边境...边境线外五里,发现教会重甲兵团在结营!
篝火绵延半里地,骑兵的马蹄印踩烂了整片野麦田——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抖出半片染血的布旗,这是他们插在前沿的标记,绣着圣十字和荆棘环,是枢机卿布鲁诺的亲卫旗!
艾琳的指尖在腰间的药剂袋上轻轻一叩。
那是她用龙鳞草和火蜥蜴唾液调的灼痛剂,此刻隔着鹿皮袋都能摸到微微发烫的温度。
她的炼金术之眼自动展开,将士兵脸上的每道血痕、布旗上金线的捻法、甚至石阶缝隙里凝结的血珠分子结构都收进眼底——这些信息在脑海里快速拼接,最终汇成两个字:决战。
雷恩的披风在夜风里猎猎作响。
他接过布旗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左肩上的绷带渗出更深的红。
三天前教会刺客的淬毒匕首刺穿肩甲时,他都没皱过眉,此刻却盯着布旗上的圣十字,喉间滚出低哑的冷笑:布鲁诺终于肯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了。他转头看向艾琳,眼底的血丝像蛛网般蔓延,需要多久准备?
半个时辰。艾琳摸出怀表,秒针正撞在丑时四刻的刻度上。
她的手指在城垛上敲出急促的节奏,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前世实验室里,她用同样的节奏推导过核裂变公式,此刻则在拆解布鲁诺的战术:重甲兵团黎明进攻,必然要借晨雾掩蔽骑兵冲锋。
他们的粮道早被我们断了三天,布鲁诺等不起,所以会把所有兵力压在正面。她突然停住敲击,抬眼时眸中闪着炼金熔炉般的光,但他不知道,我们的投石机换了我新制的震地弹——硫磺、硝石、碎钢珠,炸开能掀翻三排重甲兵。
议事厅。雷恩简短地吐出三个字,转身时披风扫过艾琳的手背。
他的体温透过粗麻布料传来,混着铁锈味的血渍气息——那是属于战士的味道,带着未熄的战火。
议事厅的烛火被推门的风扑灭了两盏。
亨利已经等在长桌尽头,手指间夹着半卷羊皮纸,那是他连夜整理的领民动员名单;卢卡斯站在窗边,铠甲未卸,腰间的阔剑还沾着布鲁诺先遣队的血;连平时管账的老科林都挤在角落,怀里抱着个铁皮箱,里面是艾琳新制的麻醉箭。
艾琳站到长桌首位时,烛台突然爆出灯花。
火星溅在她的炼金手札上,烫出个焦黑的小坑——那上面密密麻麻记着震地弹配比烟雾弹扩散半径士兵力量药剂时效。
她翻开手札,指节抵在晨雾二字上:布鲁诺要借雾冲锋,我们就用雾反制。她抽出一张绘满曲线的图纸拍在桌上,这是迷障弹,燃烧后释放的烟雾能折射光线,让他们的骑兵看不见五尺外的东西。
亨利推了推金丝眼镜,指尖划过图纸上的分子结构图:需要多少材料?
我实验室的存货够做三百颗。艾琳的声音像淬火的钢,但更重要的是——她突然看向卢卡斯,你带刀盾手守的粮仓,地下埋的炼金钢板够厚吗?
够。卢卡斯拍了拍腰间的短斧,今早我让人用铁锤砸了,火星子都没溅起。
好。艾琳转向雷恩,后者正盯着墙上的领地地图,指尖在黑水河桥的位置停顿,你去前线。她的语气突然软了些,带暴烈药剂,留三瓶给我。
雷恩的目光从地图上挪开,落在她颈间的银钥匙上——那是两人契约的信物,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你呢?他问。
我去实验室。艾琳摸了摸自己的微型炼金炉,那东西被她用皮带绑在腰间,要赶制力量药剂。
士兵喝了能撑三个时辰,刚好够熬到布鲁诺的骑兵冲完第一轮。
议事厅的门在雷恩身后关上时,老科林突然开口:大人,刚才玛格丽特的使女往西边去了。他从铁皮箱里摸出个青铜小瓶,这是您让我做的窃听器,录下了她们的对话——
艾琳接过小瓶,转动底部的机关。
瓶中立刻传出尖细的女声:...说艾琳用邪术控制领主,等教会打进来,咱们的地契就能
够了。艾琳的指尖捏得青铜瓶发出轻响,亨利,把这个录音放给领民听。她的声音冷得像冬天的井水,顺便告诉他们,玛格丽特的使女鞋底沾着圣城的泥——布鲁诺给她的金币,都铸着教宗的头像。
亨利的笔尖在羊皮纸上飞转:我这就去广场,用您的扩音装置播。他顿了顿,又笑,上次她说您是魔女时,我用扩音装置放了您炼出的退烧药,现在领民看见她,比看见狼还躲得远。
实验室的门刚推开,药香就裹着热浪扑了满脸。
艾琳的微型炼金炉烧得正旺,坩埚里的月长石粉末泛着幽蓝的光。
她摘下颈间的银钥匙,用钥匙齿在坩埚边缘划出三道刻痕——这是启动炼金术之眼的暗号。
瞬间,所有材料的分子结构在她眼前展开:龙血草的纤维如何缠绕,火蜥蜴的唾液里含多少酸性物质,甚至连空气中悬浮的灰尘都成了流动的光点。
力量药剂需要双倍的风信子根。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手却没停,从架子上抓过两袋晒干的根须,上次炼的麻醉剂剩了半瓶,正好用来中和毒性。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摸出个雕花木盒,里面躺着半株星叶草——那是她答应给雷恩做去疤药膏的材料。
指尖拂过叶片上的银斑,她轻声道:等打完这仗,一定给你熬。
窗外的天开始泛青。
艾琳将最后一剂力量药剂封入陶瓶时,听见城墙上传来号角声——那是雷恩的信号,说明前线已经布好陷阱:黑水河桥下埋了震地弹,树林里插了倒刺木桩,连巡逻队的狼犬都喂了提神药,夜里能多跑十里地。
她推开实验室的窗,晨雾正漫上来,像块湿漉漉的灰布裹住整个领地。
远处传来零星的马蹄声,布鲁诺的先头部队应该到了。
风里飘来烤面包的香气——伙夫们连夜烤的军粮,混着药剂的苦香,竟有几分温暖的味道。
艾琳。
熟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雷恩站在晨雾里,披风上沾着草屑,左肩上的绷带已经换过,没有渗血。
他手里提着个食盒,掀开时冒出热气:厨子说,打仗前要吃热乎的。
艾琳下楼时,晨雾刚好漫到脚边。
她接过食盒,里面是两个烤得金黄的麦穗面包,还带着炉灰的焦香。
雷恩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一蹭,像三天前在城垛上那样,只是这次,他的掌心多了层薄茧——那是握剑柄磨出来的。
看。他仰头指向东边。
晨雾正被风吹散,露出鱼肚白的天空。
启明星挂在天际,像颗未落的星子。
黎明快到了。艾琳说。
雷恩没有说话。
他望着她颈间晃动的银钥匙,又望向远处逐渐清晰的边境线。
那里,教会的旗帜正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像群张牙舞爪的黑鸦。
实验室的钟敲了五下。
艾琳知道,这是最后的宁静。
她将食盒递回雷恩,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走吗?
走。雷恩牵起她的手,掌心的薄茧蹭得她发痒。
他们走向城堡的高塔。
晨雾在脚下翻涌,像片灰色的海。
风里传来士兵们的低语,混着战马的嘶鸣、投石机的绞盘声——那是属于他们的战歌。
高塔的台阶在脚下发出吱呀声。
当他们站在塔顶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金红。
晨雾完全散去,露出边境线上密密麻麻的教会旗帜,像片移动的黑森林。
艾琳摸出腰间的药剂袋,里面装着震地弹、迷障弹、力量药剂。
雷恩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们来了。他说。
我们等着。艾琳笑了。
晨风吹起她的发梢,吹得塔顶的旗帜猎猎作响。
在那面绘着黑耀石与暗影之狼的旗帜下,两个身影并肩而立,望着即将到来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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