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海市,丽景湾顶级公寓顶层。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室内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散落着被撕碎的时尚杂志、砸碎的限量版水晶摆件,还有一部屏幕碎裂的定制手机。
空气里残留着迪奥真我香水的甜腻气息,却掩盖不住恐慌和暴戾发酵的酸腐。
钟小艾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
在满地狼藉中焦躁地踱步。
她身上那件真丝睡袍的腰带被扯得松散,精心打理的栗色卷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半边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
几个小时前,她还沉浸在侯亮平即将“破获间谍大案”、自己即将成为厅长夫人的美梦里。
现在,美梦变成了最恐怖的噩梦——侯亮平被抓了!
被祁同伟那个泥腿子厅长,当众戴上手铐,像拖死狗一样拖走了!罪名是暴力抗法、当众开枪!
“废物!废物!没用的东西!”
钟小艾猛地抓起手边最后一个完好的、价值不菲的鎏金珐琅花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墙壁!
“哐当——!”一声巨响!
碎片四溅!如同她此刻彻底粉碎的虚荣和幻想。
她冲到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前,
颤抖的手指试图划开屏幕,却只留下一道道血痕——那是她之前疯狂砸东西时被水晶碎片划破的。
屏幕亮起微弱的光,上面是秘书刚刚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
[钟姐,消息确认了。侯局在反贪局审讯区走廊当众开了五枪,子弹全打在天花板上。祁厅长亲自带队抓的人,用的是袭击执法人员的重罪条款。现场人证物证齐全,监控记录完备。省政法委高书记震怒……]
“五枪……当众……重罪……”
这几个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钟小艾的心上!
她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完了!侯亮平这个蠢货!彻底完了!
她的厅长夫人梦,钟家的脸面,全被他毁了!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随即又被一种更强烈的、不甘就此沉沦的疯狂所取代!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认输!她是钟正国的女儿!
她还有最后的底牌!
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扑到座机电话旁,
手指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拨不准那个铭记于心的京都区号。
终于,电话接通了。
“爸——!!!”
电话刚被接起,钟小艾就用尽全身力气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声音因极度的歇斯底里而尖锐变形,
“猴子……猴子他被祁同伟抓走了!他们要整死他!爸!你快救救他!你一定要救救他!不然……不然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我死给你看——!!!”
……
京都,西郊,某处深宅大院。
书房内檀香袅袅,
巨大的红木书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和几份待批阅的文件。
空气沉静得能听到心跳。钟正国穿着舒适的藏青色家居服,正凝神提笔,在一幅铺开的宣纸上挥毫。
笔走龙蛇,墨迹酣畅,
一个苍劲有力的“静”字渐露雏形。
他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沉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女儿钟小艾和女婿侯亮平在汉东“镀金”的进展,
是他近期为数不多还算顺心的事。
只等侯亮平这“反贪利剑”砍下几颗够分量的脑袋,他就能顺理成章地运作下一步了。
突然,书案旁那部加密的红色专线电话,发出了急促而单调的蜂鸣声!
打破了书房的静谧,也打断了钟正国笔下的“静”字最后一捺的收锋。
笔尖一顿,饱满的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一小团碍眼的污迹。
钟正国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他放下笔,拿起听筒,声音沉稳:“我是钟正国。”
“爸——!!!”
听筒里瞬间炸开的,是女儿钟小艾那撕心裂肺、带着哭腔和疯狂尖啸的嘶吼!
“猴子……猴子他被祁同伟抓走了!他们要整死他!爸!你快救救他!你一定要救救他!不然……不然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我死给你看——!!!”
钟正国握着听筒的手猛地一紧!
指关节瞬间泛白!沉稳如山的脸上,那丝被打扰的不悦瞬间被巨大的惊愕和震怒所取代!
侯亮平被抓了?在汉东?
被祁同伟?!还以死相逼?!
“小艾!冷静!说清楚!怎么回事?!”
钟正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试图压下电话那头失控的疯狂。
可钟小艾已经完全被恐惧和歇斯底里支配,语无伦次地哭喊着,颠三倒四地控诉着:
“开枪……他在反贪局开枪了……打天花板……祁同伟说他暴力抗法……袭击……都是诬陷!爸!是祁同伟陷害他!他嫉妒猴子!他要毁了猴子!毁了咱们钟家!爸!你快给汉东省委打电话!给高育良打电话!让他们放人!立刻!马上!不然我就跳楼!我死给你看——!!”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书房内炸开!
钟正国再也控制不住胸中翻腾的滔天怒火!
他猛地将手中那部沉重的红色电话听筒,狠狠砸在面前巨大的红木书案上!
力道之大,让坚固的实木桌面都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旁边那个价值连城、胎质细腻的青瓷笔洗被震得跳了起来,“哐当”一声摔落在地,瞬间粉身碎骨!
飞溅的瓷片和墨汁溅了他一身!
“混账东西——!!!”
钟正国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雄狮般的怒吼!
他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跳,胸口剧烈起伏,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沉稳气度!
他指着地上那堆电话碎片和青瓷残骸,手指因极度的愤怒而颤抖:
“废物!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我让你们去汉东是镀金!是攒资历!不是让你们去当土匪!去放枪!去给我捅破天的!!!”
巨大的失望和一种被至亲之人狠狠背刺的愤怒,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耗费资源,顶着压力将侯亮平运作到汉东反贪局长的位置,是让他去捞取政治资本的!
不是让他去发疯、去授人以柄、去把钟家的脸丢在地上任人踩踏的!
在反贪局当众开枪?!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是自掘坟墓!
是把他钟正国架在火上烤!
“跳楼?!好啊!你跳!你死了干净!省得给我丢人现眼!”
钟正国对着地上那堆狼藉,如同对着电话那头的女儿,发出了震怒到极点的咆哮!
他猛地抓起书案上那方沉重的紫檀木镇纸,手臂肌肉贲张,眼看就要狠狠砸下!
但最终,那方镇纸被他死死攥住,没有落下。
他胸膛剧烈起伏,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狂怒。
不能!
他不能像女儿一样失控!他是钟正国!是历经无数风浪、在权力漩涡中屹立不倒的钟正国!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的幅度渐渐平缓,但眼中的怒火并未熄灭,反而沉淀为一种更加冰冷的、洞悉世事的寒意。
不对!
事情绝不像小艾哭喊的那么简单!
祁同伟是什么人?
一个靠着下跪才爬上来的凤凰男!
他哪来的胆子,敢如此雷霆手段、不留余地地抓捕钟家的女婿?
高育良呢?他可是侯亮平的老师!
为何没有阻止?甚至震怒?
除非……侯亮平这个蠢货,捅的篓子远比“当众开枪”要大得多!
大到他钟正国都无法轻易摆平!
大到祁同伟和高育良都不得不壮士断腕!侯亮平抓的那个叶小萱……背后到底牵扯着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瞬间刺透了钟正国被愤怒笼罩的思维。
一股寒意从脚底悄然升起。他猛地意识到,
自己可能被女儿歇斯底里的哭喊蒙蔽了最关键的信息!
他不再看地上的狼藉,快步走到书柜旁,拿起另一部备用加密电话,手指因为残留的怒意而微微颤抖,但拨号的动作却异常精准。
电话几乎立刻被接通。钟小艾那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嘶喊再次传来:“爸!你……”
“闭嘴!”钟正国厉声打断,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收起你那套要死要活的把戏!现在,给我冷静下来!把你所知道的,关于侯亮平被抓的所有细节!关于那个叶小萱的所有信息!一字不漏!给我说清楚!敢有半点隐瞒,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电话那头的哭嚎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的、恐惧的抽泣。
钟小艾被父亲这从未有过的、冰冷到极致的语气彻底震慑住了。
她不敢再撒泼,只能断断续续、
带着巨大的委屈和恐惧,将侯亮平如何发现叶小萱账户异常、如何认定她是间谍、如何抓人、如何搜查叶家发现巨额美金、叶小萱母亲如何晕倒、侯亮平如何被祁同伟破门带走、最后如何在走廊当众开枪反抗……尽可能“客观”地复述了一遍,
虽然她的话语里依旧充满了对祁同伟的怨恨和对侯亮平“被陷害”的控诉,但关键的信息点,
尤其是“叶小萱”、“三千万美金”、“祁同伟强行介入”、“侯亮平当众开枪”等,
都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钟正国握着听筒,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神却越来越冷,越来越沉。
当听到“祁同伟强行带走叶小萱,声称涉及国家战略项目,侯亮平捅破了天”时,
他握着电话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国家战略项目……捅破了天……
这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钟正国的心上!
他终于明白了祁同伟和高育良为何如此强硬!
明白了侯亮平为何会陷入如此绝境!这个蠢货!他哪里是抓了个小间谍?
他是亲手捅了一个足以埋葬无数人的马蜂窝!
一个连他钟正国都可能被波及的马蜂窝!
巨大的后怕和一种被拖下水的愤怒再次涌起。
但这一次,钟正国彻底冷静了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侯亮平可以死,可以坐牢,但他不能以“破坏国家战略”的罪名死!
更不能牵连钟家!
钟家的脸面,不能沾上这种污点!
“我知道了。”
钟正国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断,“人,我会想办法捞出来。”
电话那头的钟小艾似乎愣了一下,
随即爆发出狂喜的哭声:“爸!真的吗?!谢谢你爸!我就知道……”
“别高兴得太早!”
钟正国冷冷打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
“捞他出来,不是为了他侯亮平!是为了我钟家的脸面!是为了不让这盆脏水泼到我们头上!你给我听好了——”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冷酷的指令:
“人捞出来之后,你立刻跟他离婚!彻底切割!钟家,没有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惹祸的女婿!听明白了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几秒钟后,
才传来钟小艾带着巨大震惊和一丝不情愿的、微弱的声音:“……离……离婚?”
“没错!离婚!”钟正国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
“这是保住钟家、也是保住你自己的唯一选择!否则,你就跟着他一起,在泥潭里发烂发臭吧!”说完,他不再给钟小艾任何争辩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书房内重新陷入死寂。
钟正国缓缓放下电话,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京都的夜空深沉如墨,只有零星的灯火。
他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
此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算计和一种深深的疲惫。
他拿起书案上的内线电话,
拨通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号码,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是我。汉东那边……侯亮平的事,你知道了?……嗯。动用我们在汉东省高院和政法委的所有关系,还有……联系一下老领导身边的李秘书……对,姿态放低点……就说,孩子不懂事,犯了点小错,我们认打认罚,只求给个机会,先把人弄出来,后续该承担的责任绝不推诿……重点是,事情到此为止,不要扩大化,不要牵扯其他……嗯,代价……可以谈。”
结束通话,钟正国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窗外,最后一片枯叶从院中那株高大的梧桐树上飘落,在冰冷的夜风中打着旋儿,无声无息地坠入黑暗。
他付出的代价,或许将远超一片枯叶的重量。
但为了钟家的脸面,为了那摇摇欲坠的根基,他别无选择。
侯亮平,这个他曾寄予厚望的“女婿”,
如今已彻底沦为一件需要耗费巨大代价去赎回的、名为“脸面”的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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