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总会的音乐换了一首，节奏更加劲爆。
舞池中的人群也随之更加疯狂地扭动着身体。
五光十色的灯球在头顶旋转，投射出斑驳陆离的光影，映照在每一个亢奋的脸庞上。
江路微微侧过头，似乎在“看”向舞池的方向。
他当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能听到那些杂乱的脚步声，能听到女人们尖锐的笑声和男人们粗俗的调笑，能感受到那股混合着汗水与欲望的燥热气浪，一阵阵向他袭来。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也曾是这光影中的一员。
那时候，他的眼睛还能看见，能看见兄弟们年轻而无畏的脸庞，能看见对手凶狠而狰狞的表情，也能看见这铜锣湾夜晚的每一处细节。
那时候的他，也曾以为，只要有兄弟在身边，就能无所畏惧，就能战胜一切。
可是，现实往往比想象要残酷得多。
B哥从不远处的卡座站起身，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声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鼓点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随着他的靠近，周围的喧嚣似乎都为之一滞。
原本还在高声谈笑的几个小头目，都不自觉地收敛了声音，纷纷起身向B哥打招呼。
“B哥！”
陈浩南和山鸡也站了起来，恭敬地喊道。
江路也随之起身，微微低头，算是致意。
他能感觉到B哥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中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B哥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
他拍了拍陈浩南的肩膀，说道：“阿南，最近场子里的生意不错，辛苦你们了。”
“B哥言重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陈浩南连忙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谦逊。
B哥又看向山鸡，眼神中多了一丝警告的意味：“山鸡，你小子最近给我安分点，别在外面给我惹是生非。
听到了没有？”
山鸡缩了缩脖子，嘿嘿一笑：“知道了，B哥，我最近乖得很。”
B哥哼了一声，目光再次转向江路，语气缓和了一些：“路仔，身体怎么样？眼睛好些了吗？”
江路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表情，声音平静地回答：“多谢B哥关心，老样子，没什么大碍。”
B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那被墨镜遮挡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
你们继续玩，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B哥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向夜总会的出口走去。
直到B哥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卡座周围的空气才似乎重新流动起来。
陈浩南松了口气，重新坐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咂了咂嘴说道：“妈的，每次B哥一来，我都感觉压力山大。”
山鸡也坐了下来，脸上恢复了之前的轻浮：“谁说不是呢。
不过，B哥对路仔你，倒是另眼相看啊。”
他这话，带着几分调侃，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嫉妒。
江路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坐着。
他知道，B哥的关心，并非全然出于善意。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江湖里，任何一点价值，都可能被利用，任何一点弱点，都可能被抓住。
他的眼睛，既是他的弱点，也是他伪装的一部分。
B哥或许是在试探，或许是在评估，他究竟还有多少利用价值。
而山鸡的嫉妒，他也感受得到。
这份嫉妒，源于B哥对他的“特殊关照”，也源于陈浩南对他的“信任”。
这些看似牢固的关系，在江路看来，都充满了变数。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
虽然他看不见，但他能想象出那片霓虹闪烁的夜景。
铜锣湾的夜晚，永远充满了诱惑，也永远充满了危险。
暗流，就在这片繁华之下，悄无声息地涌动着，等待着吞噬一切的时机。
而他，江路，就站在这暗流的边缘，戴着他的墨镜，守护着他那片永恒的黑暗，也守护着他心中最后的清明。
第二章：永夜的开端
酒意，如同逐渐弥漫的雾气，开始在每个人的脸上和言语中显现出来。
卡座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加热烈了几分，也更加肆无忌惮了几分。
酒瓶碰撞的声音，划拳的吆喝声，夹杂着粗俗的笑话和醉后的胡言乱语，构成了一幅典型的江湖夜宴图。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陈浩南的脸颊已经泛起了明显的红晕，眼神也有些迷离。
他端起满满一杯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只手重重地搭在了江路的肩膀上，身体的重心也随之倾斜过来，几乎要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江路身上。
江路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混杂着烟草的味道，还有一丝汗味。
他能感受到陈浩南手掌的温度，以及那份不容拒绝的亲近。
“路仔……”陈浩南开口，声音因为酒精的缘故而显得有些含混不清，但语气却异常的郑重，“路仔，我陈浩南……能有今天，全靠你！当年……当年要不是你，我陈浩南……早就没命了！这杯酒，我……我必须敬你！”
他的话语，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江路记忆的闸门。
那段被他刻意尘封在心底最深处的往事，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咆哮着，翻滚着，向他奔涌而来，瞬间将他淹没。
墨镜之后，江路那双永远沉浸在黑暗中的双眼，此刻仿佛也失去了所有的焦点。
他依旧维持着端坐的姿势，肩膀承受着陈浩南的重量，没有丝毫的移动。
他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杯中的酒液在轻微的晃动下，泛起细小的涟漪。
“浩南哥，你说笑了，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
江路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太多的情绪波动。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思绪，如同失控的野马，将他拉回了那个混乱不堪的雨夜。
那是一个典型的香港夏季的夜晚，空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乌云如同厚重的铅块，低低地压在城市的上空，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雨。
他们当时还只是初出茅庐的小混混，跟着一个不成气候的老大，在油尖旺一带讨生活。
因为一次地盘的纠纷，得罪了另一个更为凶悍的帮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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