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局终于在午夜时分渐渐走向尾声。
酒精的作用下,大多数人都已经显露出疲态,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亢奋。
一些人已经东倒西歪地靠在沙发上,打起了酒嗝,另一些人则还在强撑着,进行着一些无意义的对话。
陈浩南的酒意也上来了不少,脸上的红晕更深,眼神也更加迷离。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对众人说道:“行了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都喝得差不多了,早点回去休息。”
众人纷纷应和,各自起身,准备离开。
江路也站起身,动作依旧从容不迫。
他能听到周围椅子挪动的声音,人们穿外套的摩擦声,以及那些带着醉意的道别声。
饭局散场后,夜总会门口的冷风吹来,让喝了不少酒的人都感到一阵清醒。
陈浩南和江路并肩走在最前面,山鸡和其他几个兄弟跟在他们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铜锣湾的午夜,依旧灯火通明,但街上的行人比之前少了一些,空气也似乎清新了不少。
陈浩南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似乎清醒了一些。
他侧过头,看向身旁的江路,昏黄的路灯光线从江路的墨镜镜片上滑过,反射出模糊的光晕。
“路仔,”陈浩南开口,声音比在夜总会里低沉了许多,带着一丝酒后的沙哑,也带着一丝不易察失的关切,“你这眼睛……最近感觉怎么样?真没大碍了?”
他的语气中,除了那份兄弟间的关心之外,似乎还夹杂着几分难以言喻的试探。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让他此刻的情感比平时更加外露一些;又或许,他内心深处,始终对江路眼睛的事情,存有一份难以释怀的愧疚,需要时不时地确认一下,以求心安。
江路闻言,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
他习惯性地伸出手,轻轻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动作自然而流畅,仿佛这已经成为了他下意识的反应。
“放心吧,浩南哥。”
江路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医生说在慢慢恢复,只是恢复得比较慢,还不能见强光。
所以啊,平时戴着这副墨镜,反而感觉看得更清楚些,没那么刺眼。”
这是一个他精心编织了数年的谎言。
一个为了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也为了不让别人将他视作废人而编织出来的谎言。
失明之后的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黑暗、最绝望的时期。
他不仅仅要承受生理上的剧痛和不便,更要承受心理上的巨大落差和无助。
他害怕别人的同情,害怕别人怜悯的目光,更害怕成为陈浩南或者其他任何人生命中的累赘。
他不想看到陈浩南因为内疚而刻意地照顾他,那种小心翼翼的姿态,会让他感觉自己像个易碎的瓷器,更会让他时刻记起自己是因为谁才变成这样的。
他宁愿陈浩南像以前一样,大大咧咧地与他相处,哪怕那份兄弟情中夹杂着其他的成分,也比那种带着亏欠的关怀要让他自在一些。
所以,他选择了隐瞒。
他告诉所有人,他的眼睛在慢慢恢复,只是过程比较缓慢,需要避免强光刺激。
那副宽大的墨镜,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道具。
它不仅仅是遮挡光线的工具,更是他与这个世界之间的一道屏障,一道保护他内心脆弱的屏障。
有了这副墨镜,他可以名正言顺地避开与人对视,可以掩饰自己眼中那片永恒的黑暗,也可以在别人不经意间投来探询目光时,给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这副墨镜,也成了他掩饰自己真实状况的最佳道具。
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世界早已没有了光明,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他更不想让人知道,他在这片黑暗中,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让自己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他不想让人知道,在那片无尽的黑暗中,他逐渐磨砺出了怎样不为人知的敏锐感知。
他用耳朵去“看”,用皮肤去“感受”,用鼻子去“分辨”。
他学会了通过声音的细微变化来判断距离和方位,通过空气的流动来感知障碍物,通过不同人身上独特的气味来辨别身份。
这些,都是他深藏在墨镜之下的秘密。
听到江路的回答,陈浩南似乎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不少。
他伸手拍了拍江路的胳膊,语气也恢复了平时的随意:“那就好,那就好。
妈的,我还一直担心你这眼睛呢。
只要能慢慢恢复,就好。
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别客气。”
江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知道了,浩南哥。”
他的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陈浩南的这番话,听起来是那么的真诚,那么的充满兄弟情义。
但江路却能从那轻松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意味。
仿佛只要他的眼睛“能慢慢恢复”,那份压在陈浩南心头的愧疚感,就能减轻几分,甚至彻底消失。
这或许就是人性吧。
没有人愿意永远背负着沉重的道德枷锁。
江路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
他只是默默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一个眼睛正在缓慢恢复、但依旧能干的兄弟。
他们继续并肩向前走着。
山鸡在后面和几个兄弟吹嘘着刚才在夜总会里看到的某个漂亮妞,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前面。
“南哥,路仔,你们是没看到啊,刚才舞池里那个穿红色短裙的妞,那身材,啧啧啧,真是正点!那腰细的,跟水蛇似的,那腿长的……”山鸡的声音里充满了猥琐的意味。
陈浩南回头笑骂了一句:“你小子,就知道看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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