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笔记本

换源:

  清晨五点半,手机震动像电钻般击穿桑沐的梦境。

她挣扎着摸到枕边,屏幕上跳出一条冰冷简讯:

「单词list1-50,阳台默写拍照。30分钟。」

发件人:祁。

桑沐把脸埋进枕头发出一声哀鸣。祁野的“魔鬼计划表”生效第三天,她感觉自己像被抽干灵魂的提线木偶。窗外天色是浑浊的鸭蛋青,她裹着毯子哆嗦着冲到阳台,发现水泥栏杆上用粉笔画好了等距格线——他甚至计算过她每行能写几个单词。

“你是AI成精吗?”早餐桌上她咬着煎糊的鸡蛋控诉。

祁野头也不抬地划着平板上的英文文献:“根据你神经元活跃周期,5:30-6:00记忆效率提升27%。另外,煎蛋焦糊产生的苯并芘致癌。”

桑沐噎住,泄愤般把焦蛋塞进嘴里。

午休时桑沐在图书馆角落找到祁野。他面前摊着本黑色皮革笔记本,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像某种精密仪器的运作。

“物理错题抄三遍了,能喘口气吗?”她瘫倒在对面椅子上。

祁野突然合拢笔记本:“可以。”

金属锁扣“咔哒”轻响,桑沐却瞥见摊开那页的惊鸿一瞥——

「桑沐,3/12,物理课

-王建军提问时咬下唇(焦虑峰值)

-指尖掐掌心3次(抗压机制失效)

-泪腺分泌临界值(课后图书馆C区)」

血液轰然冲上头顶!

“你监视我?!”桑沐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寂静中刮出刺耳锐响。

祁野抬眼看她,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是观察。你解题时会把橡皮切成正四面体,紧张时用左手转笔但成功率仅12%,错题本第37页有泪渍导致墨水晕染——”

他指尖突然点上她眼睑下方:“现在,虹膜毛细血管扩张,你正在经历被侵犯感。”

桑沐拍开他的手,声音发颤:“所以我是你实验报告里的小白鼠?”

“是样本S。”他纠正,“我需要普通高中生的认知模型对抗我父亲的教育垄断论。”

他翻过笔记本,露出密密麻麻的折线图与百分比:“你猜李诗雅为什么永远考第一?”

桑沐怔住。图表显示李诗雅的“有效学习时长”竟排班级倒数,但“名师押题吻合率”高达91%。

“她父亲是教育局教研组长。”祁野冷笑,“这所学校的排名,不过是资源链的寄生品。”

全市一模前夜,桑沐在数学压轴题前溃不成军。

“我完了…”她额头抵住冰冷书桌,“组合数列根本是外星密码!”

忽然有阴影笼罩下来。祁野抽走她乱涂的草稿纸,铅笔在图形上利落切割:“把正十二面体拆成20个黄金三角形,每个顶点赋值斐波那契数列——”

清冷气息混着雪松香侵袭她的安全距离。桑沐僵着脖子不敢动,他手腕内侧淡青色血管随着笔画微微起伏,像蜿蜒的代码河。

“看这里。”笔尖突然转向她锁骨,“你心跳过速导致颈动脉搏动肉眼可见,严重影响专注力。”

桑沐瞬间从耳根红到指尖。

窗外炸响惊雷,暴雨倾盆而下。祁野却走到窗边推开玻璃,潮湿的风卷着雨沫扑进来。

“干什么!”桑沐去关窗却被他拦住。

“记忆宫殿需要锚点。”他将她的错题本按在窗台,任雨丝浸染纸页,“现在记住:组合序列对应雨滴在窗框的分形轨迹,斐波那契数是雷声的间隔秒数。”

冰凉雨珠溅上她的手背,而他的声音穿透雨幕:“让知识染上你的汗、泪、甚至血,它才真正属于你。”

三天后一模放榜,高三走廊炸成蜂巢。

“桑沐年级121?!”张晓尖叫着摇晃她,“你上次还是389!”

桑沐盯着榜单恍惚——祁野的名字高悬榜首,而她名字上方赫然是李诗雅。两人仅差3分。

“哟,麻雀飞枝头了?”娇笑声刺破喧闹。李诗雅指尖鲜红的蔻丹划过桑沐名次,“通宵‘补习’效果真好呢。”周围顿时死寂。

物理课成了修罗场。王建军把桑沐的卷子拍在讲台:“最后大题解题步骤和祁野完全一致,连辅助线位置都分毫不差!”粉笔灰簌簌落在她名字上,“解释下?”

全班视线如针扎来。桑沐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那处结痂的伤痕——那是祁野特训时用圆规画的坐标轴刻痕。她嚅动嘴唇却发不出声,余光瞥见祁野合上了那本黑色笔记本。

“我教的。”祁野的声音像冰锥凿开凝固的空气,“需要看监控吗?每天放学后图书馆C区,她演算的草稿纸应该还在垃圾桶。”

李诗雅突然轻笑:“这么尽心啊?祁叔叔知道你在培养‘特殊样本’吗?”

祁野眼神骤然结冰。

放学后的戏剧社更衣室,桑沐在储物柜摸到满手黏腻。

猩红颜料涂满柜门,扭曲的字迹淌下来:

「作弊婊滚出七班」

她沉默着拿抹布擦拭,却在柜底摸到个硬物——用过的剃须刀片,粘着几根栗色长发(和她发色相同),刀锋上沾着暗红疑似血迹的斑点。

身后传来门轴转动的吱呀声。

“颜料好玩吗?”桑沐突然转身。

躲在门后的女生吓得跌出来,是李诗雅的跟班徐蕾。

“我…我没…”徐蕾脸色煞白。

桑沐举起刀片逼近:“你说祁野看到这个,会查指纹还是查购买记录?”

徐蕾腿一软瘫坐在地。

门被轰然踹开。祁野拎着徐蕾的书包倒扣一抖,几管丙烯颜料滚落在地。“李诗雅让你放的?”他碾碎一管朱红颜料,色泽与柜门涂鸦一模一样。

徐蕾哭嚎着去抓桑沐裤脚,被她侧身避开。

“告诉李诗雅,”桑沐将刀片扔进垃圾桶,金属撞击声冰冷刺耳,“下次直接冲我来。”

祁野在狼藉中捡起她染红的抹布:“为什么不找我?”

“然后听你说‘冲突激素提升风险指数’?”桑沐自嘲,“你的实验数据里,眼泪也算变量吧?”

他忽然抓住她手腕,医用湿巾擦过她指缝残留的颜料:“数据记录的是行为模式,不是你的灵魂。”

灯光在他睫毛下投出蝶翅般的阴影。桑沐看见他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银色项链——那是上次争执时从他颈间滑出的,链坠似乎是半枚被掰断的校徽。

“祁野!”李诗雅出现在门口,甜笑凝在脸上,“社团巡演要排练了…”

祁野将染红的湿巾扔进垃圾桶:“退出。我找到更好的女主角了。”

他拉着桑沐穿过人群。走廊尽头的光漫过来,桑沐回头望见李诗雅踩碎了一管颜料,鲜红如血漫过她精致的白色小羊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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