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换源:

  薄起南在宝钞司过的不得志,一心想进十二监。他通过别人得知,御用监的掌印公公迷恋丹药,特意使了点钱混进来跟着炼丹,鞍前马后的,就是想谋个差事。

这种小事掌印懒得管,随便跟曹公公交代了一声,安排他给新太监们做个带班。

其实做带班是个积攒人脉的好机会,日后进宫大家都是同僚,免不了有互相扶持的时候。可这死太监明显没把自己位置摆正,对我们非打即骂,还收取贿赂,得罪了很多人。

曹公公放下手里的笔,瞅瞅他,又瞧瞧我:“小李子你先回去。”

他把薄起南留下,一顿狠批,让他以后不要再随意殴打新人。

薄起南这些所作所为,曹公公作为六个班的主管,岂会不知?

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你这个带班留点面子就算了,还敢上门反告?

是夜,薄起南点着蜡在隔壁罚抄带班守则,我扶着小林子喂他喝药。

“你这一身功夫哪学的,认识这么久没听你提过。”

“这算什么,随便比划几下而已。对了今天上来抓我的那个小胖子是谁,属他最积极。”

“他呀,”小林子往通铺最里头看了一眼,“叫钟阿四,干活最勤快,还给薄公公送了二两银子呢!”

我很不屑地瞅瞅他:“怎么样小钟子,还疼不疼?”

小钟子尬笑了两声,“哧溜”一头钻进被窝。

“今天幸亏有你,要不然我真就睡在茅厕了。”小林子傻傻笑着,脸肿的像塞了个鸡蛋。

“这家伙够毒辣的,你身上都是伤,要是扔进粪坑肯定感染细菌,这年头又没有青霉素,保不齐命都会丢了。”

“啥…啥青梅?”

我笑笑,拿手指掂了掂他的脸:“快喝吧,趁热。”

三个月的学习期结束,我和小林子被分配到御用监,分别做了掌司和典簿,每月各领二两俸禄。

一起来的竟还有小钟子,想必是他拍的一手好马屁,又会来事,讨曹公公喜欢罢了。

薄起南又回到了宝钞司,继续给宫中各处运送厕纸,之前的罚抄他本就非常不满,现在又眼瞅着我们进了十二监,对曹公公的怨恨变得越来越重。

初六日,阳光大好,西苑豹房的建造紧张而有序进行着,后宫各监司局近日也都聚在此处。

殿内几个小太监正有条不紊地摆放着金银器皿,小钟子一行人挤手夹脚地把彩绘屏风往屋里抬,殿外的工人开始铺设青砖。远处的轩辕柏树下,斯里兰卡国进献的金钱豹在铁笼里挠着痒痒,慵懒的像只大猫。

“怎么样都记好了吗?”

“这份,是紫颤木器的点数。这份,是西房那八张床榻的,雕花昨天全都刻好了。还有这个,圣上御用的玉菩提,共九个,都填好了,拿给曹公公吧。”小林子办事干脆利落,滴水不漏,特别让曹公公放心。

“工匠手艺实在了得,昨个我见那朱金木雕鱼,跟真的似的。”

“我也看了,他们都是曹公公一个个亲自挑出来的,能错的了么?”

“行,那我去了啊,你当心那豹,别跑出来找你!”我笑道。

“得了吧,笼子里关着呢,快去吧。”

曹公公忙得连口茶的功夫都没有。掌印整日迷恋丹药,监内绝大部分事一直都是他在做,这两日为豹房的收尾日夜操劳,已经两天没怎么合眼了。我上前作揖,将账簿放在他面前。

“公公,歇歇吧。”我恭敬的说道。

曹公公低头翻着账簿,“皇上今年就要搬进来了,当下须尽快将物件整理完成。”

库房里满是各类玉器玛瑙,待清点完成后,我俩退了出来,贴好封条,锁上了门。

曹公公将一大串钥匙放在桌上,坐下喝茶,眼中满是疲惫。

又有几份账簿送了进来,“晌午了,去吃饭吧,戊时再来。”

“是,公公。”

我也忙半天了,小腹有些微胀,赶紧往茅厕跑去。

刚进门,居然看到薄起南正蹲在里边,想想快一年没见了。

这货说起来也是倒霉,当年净身的时候刀口感染,导致脓血不止。本来应该是小净,割了那俩玩意就成,结果为避免殃及性命,只能大净,全给切了,相当于遭了两回罪。

所以这后宫我见过的太监当中,就他是大净,蹲着撒尿。

我干咳了两声,很有礼貌问道:“好久不见啊?”

薄起南抬头见是我,皱起了眉头。

我走过去背朝他站定,开始宽衣解带。

他像狗似的蹲在那儿,一脸阴沉地盯着我。下半身插着根草管,双手扶着一点点往外导尿。

当初我们在煤山培训时,小太监们当着他的面都不敢站着尿,怕伤人自尊。

反正现在又不归他管,去他么的我就站着。

我不光站着尿,我还叉着腰尿。

我不光俩手叉腰,我还哼小曲。

我不光哼小曲,还回头关切地问道:

“薄公公,腿麻不?”

我感觉薄起南快疯了。

只见他干瘦的身躯猛地一震,瞳孔逐渐收缩,酒糟鼻变得更红了,眉毛竖起的程度像要刺进眼睛里,呲开的牙齿好像也变尖了。

随着一阵尖厉的怪嚎,薄起南霍地站起身,把草管一扔,提上裤子摔门而出!

嘿嘿,这比抽他一顿难受多了。

临近戊时我到了。

一进门就看到曹公公眉头锁紧,正一脸焦虑的踱来踱去,小林子急匆匆跑过来问道:“你看见钥匙了吗!”

钥匙?什么钥匙?

原来曹公公晌午吃过饭,因近日太过劳累,靠着椅子不知不觉睡了去,醒来那一大串钥匙竟不见了,要知道库房里可全是圣上御用的宝物。

“砸锁哎,换锁呀!”小钟子嚷了起来。

小林子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喝道:“你小点声行么!这事传出去曹公公会被定渎职之罪,你是嫌知道的人少么!”

“御用监各个库的都在那串钥匙上,全砸了吗?”曹公公看了眼房门,“封条没动,说明里面东西没丢,只是丢了钥匙,赶紧去找!”

我们三人分方向去找了,可这天都快黑了,又没有头绪,去哪找呢?

我提着灯笼正挨个查看树下和花丛,这时小林子气喘吁吁的跑来:“哥你跟我来,我…我刚看见薄公公了,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跟着他跑了去,只见薄起南一手拉着装满草纸的小车,一手捂住鼓鼓的胸口,还不时掀开衣领往里看。

有问题!于是我当机立断:“你去把小钟子也叫来,快!”

我丢下灯笼,趁着夜色悄悄摸到他身后,见四下无人,便一脚飞踹过去。

薄起南闷哼一声趴了下去,我骑在他身上反剪住双手,他扭头正要喊,一块厚厚的棉布已塞入口中,被我拖进了一旁的小黑屋。

昏暗的烛光下,我拿着那串钥匙在他面前晃晃:“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薄起南被绑在竹椅上,惊魂未定,咬着棉布挣扎地“呜呜”着。

小钟子拿掉了嘴里的棉布,他大口喘气:“我,我是捡到的!”

“捡到的?你咋不说天上掉下来的呢,捡到了为何不送回去!”

“我…还没来得及!”他咬紧牙关,就是不承认。

“好啊,那带你去跟曹公公说,看他信不信!”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