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拽起他就要往外走,薄起南死活不依,躺在地上撒泼打滚。
小林子把他重新按回到竹椅上,认真地说:“薄公公,你可知库里都是皇上的心爱之物,尤其那九颗白玉菩提。”
薄起南怔怔地看着他,小钟子也把脑袋凑了过来:“就是就是,若不是贪图皇上滴宝物,你拿钥匙做么哎?快说,紧巴离滴!”
“我,我哪里敢图皇上的…”
我居高临下,把头压下来瞪着他:“杀头都是轻的,你想必听过太祖成祖皇帝的剥皮实草之刑吧?”
我们三个围着他,你一言我一语,不停地轮番轰炸。
薄起南鼻涕眼泪横流,呆呆的看着我们,瘦干的身躯抖得像狂风中树叶,仿佛骨头都在响。
他终于还是崩溃了,甩开腮帮子号啕大哭:
“我十三岁入宫,就是为的吃上一碗饱饭,家里人闹灾荒全饿死了,没人管我!”
“我在宫里四年了,每天叫人欺负,就那么点月俸还得拿来孝敬别人!”
“我想奔个好前程,不是要图富贵,就是想吃好一点,不叫人欺负!”
“净身以后每次撒尿都疼痛难忍,还得时常敷药!”
“李建国你个混账,这一年我跟你井水不犯河水,今天为何故意跑来羞辱我!”
“我实在气不过,就顺手拿走了钥匙,活该你们没一个好东西!”
“呜…啊啊啊…”
他闭着眼睛放声大哭,嘴巴大的能塞进俩拳头。
小钟子忿忿道:“谁羞辱你了今天,明明是你先…”
“行了别说了!”我甩了甩袖子,烦躁的坐到一边,瞪着墙角一言不发。
薄起南瞅瞅小钟:“还有你个死胖子,我当年待你不薄,识文断字都是我教的,你竟跟他俩合起伙来欺负我!呜…啊啊啊…”
我把他俩叫来坐下,小钟子看看小林子,小林子看看我。
“怎么着?如何处置?”
他俩相视一眼,“哥,我们听你的。”
“好吧!”我一拍大腿站起来,蹲在薄起南面前。
“小薄子,你要想活,眼下只有一条路。”
他哭声小了很多,苦巴巴地瞅着我。
“宫里你是待不下去了,”我继续说道,“你去宝钞司主动请辞,理由自己随便找,一个小太监的去留没人会放在眼里。”
“我出去了,怎么活?我连种地都不会。”
我低头沉吟片刻,说道:“这一年多我攒了些积蓄,我给你二十两,你去做点小买卖吧”。
“什么,二十两?”薄起南停止了抽泣,一脸不可思议。
我给他松了绑:“没错,你随我去取吧。”
当晚,我们把钥匙交还给了曹公公,没提到薄起南,就说在花丛里捡到的,谁拿走的不清楚,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初九日,八虎之首,刘瑾来了。
前引的仪仗队举着布旗,浩浩荡荡开路而来。
居中是漆得朱红的四方大步辇,金冠顶、三层红缎垂幨,刘瑾盘膝于上,目如刀锋。
步辇由十六位辇官抬着,下脚坚定,稳而有力。后有兵杖队、仪刀队和礼乐队,大鼓、横笛、长鸣等演奏不停。
队伍紧致有序,气势如虎,一步步地踏了过来。
所有人排于两侧,齐跪在地。刘瑾目视前方,徐徐通过。
他坐着步辇对豹房巡视良久,然后把负责营造的各监司局召进了殿内。
这个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对豹房的扩建。
“一百五十间不够,再增设五十间房。”刘瑾摩挲着手里的白玉菩提。
“曹有德,你带着你的人,再多赶制些器物,册录已备好,照着做。”
曹公公接了册录,叩首领命。
“字画也不够,”刘瑾看了看殿外,“去民间找找,多搜集些来。钱,管户部要。”
“你们掌印人呢,又吃丹去了?”他捏起披风上的一粒灰,轻轻弹起。
曹公公点了点头。
“哼,终日哈欠连天的,那丹若有用,他病早好了。”
“那你就多受些累罢,务必按期赶制。”
各部门工作交代完,刘瑾起驾回宫。
“恭送刘公公!”
殿内变得沸反嘈杂,所有人都觉得压力太大。
曹公公翻看着册录,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光眼前的工作就弄得他寝食难安了,再加上新增的这些,有三头六臂怕是也做不完。
“要不要跟掌印公公商讨一下?”我担心的问道。
曹公公摆了摆手:“罢了,掌印身体不适,由他去吧。”
他哪个不适?他就知道炼丹!
“小李子你跟我来。”
曹公公坐到桌前,若有所思看着我。
“小李子,你来御用监也有一年了,办事最为可靠。眼下豹房扩建在即,尤其是搜集字画,需到民间走访,我实难腾的出手。”
我低头作揖:“属下愿为公公分忧,鞠躬尽瘁!”
曹公公点点头,拿出了奏贴。
“自即日起,提你为右监丞。”
“一会我派人呈给吏部,再由司礼监批红。”
右监丞这个职位近半年一直空着。
现在曹公公为左,我为右,不同的是他为正五品,我为从五品。
我几乎不敢相信,激动道:“谢公公提拔!属下必不负厚望!”
这是我第一次升迁,开心极了。
由正八品直接升到从五品,换了和曹公公一样的官服,月俸也有七两银子了。
曹公公则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笑而不语。
第二天一早我就带人出宫了,在京城的文玩市集看了一整天,铩羽而归。
我天天在御用监,那些王羲之吴道子的大作鉴赏过不少,对俗品压根看不上眼,再说放在豹房也不够格。
去达官显贵家拜访看看?算了,刘瑾已经犁过他们不下十遍了,好玩意早就都带进宫了。
经过多方打探研究,最终我把目标锁定在了江南一带。
这一带是好地方啊,山好水好,才子佳人也多,史上曾有过三次衣冠南渡,文化上繁荣开放,南北贯通。
而且离应天府南京也近,那里曾是故都,有着和京城六部相同的行政机构。如搜集不顺,也可以请南京的衙门帮帮忙。
小林子事务繁忙脱不开身,由小钟子随我同去,又挑了几个新来的小太监,准备好钱粮衣物,向曹公公辞行。
我们一行十人,架着三辆马车,离开了这座宏伟的都城。
我到大明以来第一次离开京城,很兴奋。
轮子在车辙上有节奏地响着,一路上我和小钟子有说有笑,闲聊扯淡。
但这股兴奋劲没过几天就所剩无几了。
这一路看到的除了树就是荒野,灰土扬天的,路人稀少,偶尔几个樵夫背着柴匆匆经过。
再加上没什么消遣娱乐方式,要么跟小钟子聊天,要么看书解闷。
最难适应的还是马车,没有减震器,轮子还是实木的,这没有公路的年代,颠簸程度可想而知。
在经历了胃里翻江倒海的挣扎后,我急忙叫停赶马的小太监,捂着嘴跳下了车。
小钟子正睡得口水横流,听见动静往外一瞧,抬腿儿就往下跳,一屁股坐到地上。
“哥,哥,你没事吧?”小钟子正给我拍着后背,突然肚中一阵翻滚,也吐了出来,中午吃的猪下水吐了个一干二净。
我瞟了一眼,吐得更厉害了。
黄昏时分我们赶到一处驿站。这些天人困马乏,急需休整。
此地临近山东,为两省交界处,青松翠柳,鸟语花香,傍晚的夕阳照得大地都是橘红色。
我喝了碗菜粥,匆匆洗漱过,便一头栽到了炕上。
啊,舒服,可算能好好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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