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钟子和我睡一个房,在旁边端茶倒水,嘘寒问暖。
自打我升任右监丞以后,小胖子明显比以往更殷勤了,这一路给我按摩捶腿,无微不至。虽然这种感觉很爽,但我还是觉得有点别扭。
“哎我说,要不你还是歇会吧。”
“没事哥,俺不累。”小钟子给我捏着脚,笑容可掬。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不习惯男人给我捏来揉去的。”
小钟子停住了手,表情有点木然,但很快他的眼睛又亮了,擦擦手坐到了我床前。
“俺其实还有个妹妹,今年十五,生得恁是端庄富态,而且还没嫁人哩。”小钟子一脸谄媚。
“再往前走不远,就是俺山东老家,赶明儿早上咱就过去,用不了一天就到哩。哥哥行个方便,上俺家住两日如何?”
我听出来了,他是想把他妹妹介绍给我。
“这哪行呢,一来咱们还要赶路,不能总停下来耽误功夫。二来咱们都不是完整男人…你懂我意思吧?”
他欠过身子:“这有何妨?哥哥不知道么,宫里恁多个太监都有对食儿哩。”
“对食?什么是对食?”我没他那么八卦,成天瞎打听。
“就是相好滴!你想恁多个宫女,总有人孤苦寂寞,她们有的会跟太监搭伙共食儿,聊以慰藉心中哀愁。有些还成亲了呢!”
“你知道的还挺多,就算成亲了又能如何?”
“哥你不知道么?咱们虽已净身,但属小净,根器毕竟还在。”
他掰着手指头说,“你看哈,尚膳监的薛公公,神宫监的赵公公孙公公,哦对还有尚衣监王公公,就上回给咱送新棉衣那个老裤裆,都快五十哩,哈,他不也…”
“那又能怎样呢?莫非…”我挑挑眉毛,坏笑道,“还能洞房不成?”
“能呀!嗯…不过,这个也要分人,就像…嘿嘿,就像哥哥体格这么强壮滴,想必一定…”
“停,打住!我也困了,你赶紧滚那张炕上睡觉去,明天还要赶路!”
小钟子躺下没多会便打起了呼噜。
我枕着双臂,想这一年多都没接触过女人,虽然在紫禁城见过不少宫女,但也是离得远远的,看见个影儿罢了。
想到这里,我忽然有了一丝落寞。
这一晚我睡得极香,全身的疲乏就像一件褶皱的衣物,被熨斗渐渐给抚平了。
天已大亮,一个小太监嘴里含着饭,扶着楼梯歪头喊道:“李公公,起床喽!”
我下楼推开了门。真是好天,晴空如洗,白云悠扬,风中带着牡丹和桂花的香气,让人心情也透亮了许多。
人也睡够了,马也吃饱了,该上路了。
小钟子的家不大,很陈旧,但也算规整。
错落有致的小院里,几把锄头靠在墙角,旁边种着一方桂花,两只蜜蜂在上面绕来绕去,嬉戏打闹,分外惹眼。
我不禁俯身采下一朵,贴在鼻尖。
顺着桂花丛望去,房檐下,一个少女正坐在那里,手里不知拿着什么,像花,像扇,正歪头嬉笑着。
阳光璀璨地洒下,我不禁眼前微亮,被脚步牵了过去。
小钟子乐呵呵地站在一旁。
九月的日光,温暖而和煦,沁人心脾,似醉似梦。
近前,我瞧见了少女手中,握着个大煎饼,里面还卷着根儿葱。
少女张开嘴,使劲啃了一大口,甩起腮帮子瞅着我。
“阿妹,叫李公公!”
阿妹哎了一声,叫了公公,又端起了玉米粥。
“起来!干啥哩你!”
小钟子一把提溜起妹妹,赔着笑看我。
阿妹把粥咽下去,也冲我笑。
小钟子腰围是我的两圈,他妹是我三圈。
手里的桂花掉落在地,我仰起头,捂住了眼。
“哥坐,坐,也没啥好招待滴。”
小钟子鞍前马后给我端茶,其他小太监们束好马,停好车,蹲坐在一边。
“嗯…初次拜访,也没买什么。”我从腰间摸出五两银子,搁在桌上。
阿妹看看银子,瞅瞅我,又瞅瞅她哥。
“哥你恁是干么哎!就是来歇个脚,喝口水!”小钟子急了。
“是,脚也歇了,水也喝了,”我招呼大家牵马,“走了走了,咱们还有要事在身!”
“哥,等得空了,想着回来看看。”阿妹站在门口,呜咽地望着小钟子。
我们上了车,继续往江南赶去。
“哥,我妹,你觉得咋样哈?”
“啊,挺好挺好,发育的很健康。”
“那银子是给俺妹的见面礼不?”
“拿去把房子翻修一下!再把那土墙夯一夯!”
快到杭州的时候,我们遇到了劫匪。
打架我从来不怂,但是面对眼前五六把明晃晃的砍刀,我的腿也发软。
“下车!全都下来!”
小太监们倚着车轮,人都吓傻了,连个屁都不敢放。
我长呼一口气,定了定神:“宫里的人你们也敢动么!”
几个劫匪面面相觑,为首的站了出来,拿刀指着我:“那就把你们全干掉,没人知道!”
是一伙亡命之徒!
小钟子慌了,赶忙说:“别别别!俺们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你!”
“银子要,马也要,你们的命,也留下来罢!”
“哥呀,你还不如不提朝廷呢呀!”小钟子快急哭了。
我盯着这伙人,冷汗直冒。
硬拼肯定不行,他们手里没家伙还好,我一个人打五六个,应该不至于太落下风。
问题是我不会空手夺刃,就算凑巧夺了过来,我也不会使刀,贸然行事的话,必定会遭遇不测。
不过幸好,出发前我留了一手。
“车上藏有一件宝物,只有我知道机关,你们要不要?”
小太监们惊讶地看向我。宝物?怎么没听说过?
“别动!你给我下来!”
我没吭声,钻进了车里。
为首的冲过来,用刀挑开车帘:“出来!”
一把长长的,黑洞洞的铁管,顶住了他的脑袋。
我左手点着火折子,右手握着铁管,顶着他的头走下了马车。
“这,这是什么!”
“问得好!你们这些山野村夫,听说过神机营么?”
他慌忙退后几步,回头招了招手。
劫匪们纷纷架起刀,摆开了战斗阵势。
“你们看啊,这玩意,”我点燃引信,对准了首领,“威力可大了。”
几人一动不动盯着我手里的火铳。
白烟冒起,火星窜出,“嘭!”的一声巨响。
林鸟四散飞逃,小太监们啊呀呀地捂住耳朵,趴倒在地。
马车受了惊,抬起前腿嘶鸣起来。
只见那为首的应声倒地,胸口升起了青烟。
其余人扔下刀枪就跑,我提溜起两个小太监,去拉住那受惊的马。
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我吹吹枪管,往地上一戳,跟小钟子差不多高。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
“哥,你咋会有火铳!”
“呵呵,兵仗局这份人情算是交下了。”
我平时钟爱火器,一有空就往兵仗局跑,对使用原理门儿清。
“哥,你应该多加些铅弹,一铳全轰死他们!”
“不行,”我把火铳重新包好,“会炸膛的。”
我们一路走一路看,刚到余姚边界,车坏了。
一块大石头卡在车辙里,赶马的太监睡眼惺忪没瞧见,生生地往上轧。
我和小钟子直接从车里飞了出去。
后面那俩车反应不及,一头撞上来,连人带马挤成了一团。
我以为地震了,赶紧招呼大伙蹲下别动,所有人抱着头大气不敢出。
小钟子最先发现了那石头。
他捡起马鞭,冲着马抽打起来:“膈应人滴玩意,俺叫你不长眼!”
那马垂着耳朵坐在地上,委屈巴巴的瞅着他。
“行了别打了!”我站起来掸掸土,“也是太累了,这些日都没好好休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我把车轮安了回去,一行人推着歪七扭八的马车,进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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