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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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廉被牢牢锁在了偏房里,我又仔细检查好门窗,拍拍手去了正房。

我叫酒楼送来了一桌子好饭好菜,蓝仙儿不顾形象地大吃起来。

“那疯子关起来了?”她咬着一只烤羊腿。

“放心吧,绝对跑不了。你怎么样,疼的好些了么?”

她“哼”地瞟我一眼,端起了鱼翅。

“多吃,吃好点,当我补偿你。”我盛了碗米饭,也坐了下来。

吃完饭,我挑了几个菜,端进了偏房。

顾廉正盘坐在地上,面对着墙一言不发,似已入定。

我把饭菜搁到桌上:“顾大人吃点吧,别放凉了。”

见他不吭声,我叹着气锁上了门。

这所民宅的院子很大,有一间正房两间偏房,我们每人一间。

夜里我正在床上看书,门敲响了。

打开一瞧,蓝仙儿正裹着被子,站在门口哆嗦着。

“你这是做什么?快进来,外面冷!”

她把被子往床上一扔,露出白色睡袍,撅嘴道:“我不想住那偏房!”

我把书放下:“行,那我去偏房住吧。”

她赶忙拉住我的手,惶恐地说:“你不许走!我…我是不敢一个人睡…谁知那疯子会不会发神经!”

“咱俩睡一间房?可这大冷天的,我总不能打地铺吧?”

她脸一红:“谁让你睡地上啦?咱俩都睡床…”

我有些为难:“这…”

仙儿跪在床中间挂上纱帘,然后盘起腿坐下,一边梳头一边看我,长发几乎垂到了床单。

“那个疯子怎么样了?”她又照起了镜子。

我靠在床头翻着书:“刚隔着门缝看过了,饭菜已吃光,可还是坐着不动。”

“莫非吃喝拉撒都要在里面?”她嘟起了嘴。

“屋里有厕桶。明天我再去看看他,只要不胡闹就放出来。”

“我可不敢再接近他,今天快吓死我了。”

她正要解扣子,见我在看她,害羞地把帘子一拉。

“夜里你不许过来啊!”

“放心吧,不会的。”

我们各自钻进了被窝,这一路人困马乏,很快便都进入了梦乡。

天渐渐亮了,我深吸了口气正要起,只觉一股幽淡的发香扑鼻而来。

被窝里多了一个软软的身体,蓝仙儿不知何时钻了进来。

乌黑的长发披在她脸上,正靠在我胸前安静地沉睡。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我笑着摇了摇头,给她盖好被子,推门走到院子里。

一缕阳光照了出来,我呼吸着清冷的空气,精神了许多。

我端着油条豆浆进了偏房,顾廉正躺在地上,阳光透过门窗,点点撒在他脸上。

“昨晚睡得还好么?”我蹲下身看着他。

他没有睡,闭着眼不说话。

“这是李首辅的亲笔信,大人想必还识字吧。”我把信放在桌上,关上了门。

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悄然滑落。

蓝仙儿正喝着豆浆:“我昨天吃了好多啊,都不怎么饿了。”

被子她已整齐叠好,屋里收拾的很干净。我从身上捏起根长发,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的面颊慢慢变红,轻咬着碗边:“我…我夜里怕…”

“对了,你打算怎么审他呢?”她眼睛一眨,转移开话题。

“怎么审?一个疯子口中能审出什么来呢?”

“既然审不出,知府为何还要扣押他?”

“那只能说明…”我咀嚼着油条,“他们不确定顾廉真疯还是假疯。”

我烧了一大桶洗澡水,顾廉哆嗦着脱下衣服,爬了进去。

“顾大人真有福,除了我夫人,我还从未伺候过别人洗澡。”

我搓着他的背,一搓一道白印,水桶里渐渐变得混浊不清。

“你这多久没洗过澡啦,就不怕长虱子么…刚才的油条好吃么?嗯…不说话。那信看过了么?嗯…又不说话。也好,总比你昨日疯疯癫癫的强。”

我取来了新衣服:“自己把头发洗洗,晾干了换上,然后出来见我。”

阳光今日格外耀眼,顾廉坐在院中暖暖地晒着,手里握着骰子。

蓝仙儿在屋檐下磕着瓜子,远远瞧着不敢靠近。

她荡着双腿,吐出一口瓜子壳:“我看他比昨日老实多嘞!”

我翻看着诏书,问道:“顾大人,你上次给陕甘三边送军粮,有多久了?”

他木然地看着远方,一言不发。

“那军粮发霉这个事你可清楚?”

他慢慢把看向我,沙哑道:“粮…吃粮,吃粮…”

我把诏书拿到一边,凑近他的脸:“什么吃粮?”

“兵没粮吃…没粮吃…吃我…吃人…”

我皱紧了眉头,等他继续说。

顾廉看着我,眼里有了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冷不丁朝北边撇了一下。

我斜眼一望,墙头上有人露着半个脑袋,正鬼鬼祟祟偷看着。

幽灵一般的锦衣卫。

他把骰子往地上一撒,又用手挨个摆正:“这回准了…这回准了…”

我低头仔细一看,三只骰子,每只都把一点的那个面朝上。

思索片刻我明白了,三年,他三年前给陕甘送的军粮。

三年前的粮食,现在发霉变质,朝廷不去查粮仓,反而查送粮的人。

他是有话想对我说。

我大笑道:“顾大人,重新摆就是耍赖了,投多少就是多少!”

于是我和他开心地玩起了骰子,蓝仙儿捧着瓜子,满眼的不可置信。

我把仙儿拉进屋里,坐在床边与她耳语交待一番。

仙儿眯着眼,呲起了小白牙,一脸坏笑地指着我:“哦~行呀,嘿嘿嘿嘿…”

顾廉悠闲地晒着太阳,哼起了河南小调。

“去去就回,不要太想我哦!”我冲蓝仙儿抛着媚眼。

她站在大门口,手提着裙摆,娇媚地扭动着:“晌午早些回来哟,仙儿给你炖肉吃!”

我在集市上随意转着,买了几盒粉底和护肤的香膏,又挑了两把玉簪子。

快回到住处时,我喉咙似乎有些干痒,便大声咳嗽了几下。

突然蓝仙儿的尖叫声传来,我赶紧加快脚步跑了去。

一进门,仙儿便惊慌失措地拉住我:“有…有人冒犯我!”

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向墙头:“什么人!给我出来!”

片刻的沉默后,锦衣卫冒出了头,扶了扶官帽翻了进来。

蓝仙儿马上抱住我:“是他!就是他刚才偷看我洗澡的!”

锦衣卫正色道:“姑娘休要胡言!我是在奉命办差!”

我怒道:“办差就办差,你偷看一个女子洗澡干什么!”

“没有!在下从未行此苟且之事!”

仙儿哭着道:“我又岂会拿自己的清白说笑!”

锦衣卫看向了我:“在下皇权直属,奉命办差罢了。”

“我不知道你办的是什么差,只知道你以权谋私!”我冷冷道。

蓝仙儿哭哭啼啼道:“谁知他安的什么贼心,顾大人又是疯的,家中就我一个弱女子…幸好你回来及时,不然仙儿就被他,就被他…呜呜呜!”

她越哭越凶,我沉重地点着头,狠狠看向锦衣卫:“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仙儿偷偷抬起头,左眼冲我一挤,吐了吐小舌头。

锦衣卫两眼冒火:“在下可用性命担保!公公万不可轻信她口中之言!”

仙儿眨眨眼,突然叫道:“哎呀我可没脸见人啦!还是让我去了吧!”

说着她就要往墙上撞,被我一把拉住,仍拼命挣脱着我的手。

“竟把我夫人逼到这个份上,反了你了!”我吼道。

仙儿不再挣脱,嘤咛一声,把头紧紧埋进了我怀里。

锦衣卫一怔:“夫人?这位是公公的夫人?”

顾廉嚯地一起身,鞠躬行礼:“夫人万福!”

我哼了一声:“我夫人貌美贤惠,还从未受此大辱!你还不快谢罪!”

蓝仙儿身子微微抽动起来。

锦衣卫眼睛都红了,咬牙道:“公公既然如此错判,那在下只好找上面做主了!”

我浅浅一笑:“那好,我可代你向皇上奏明,不必劳烦你们北镇抚司。”

他不讲话,胸口起伏着。

“我倒要看看,皇上是信你,还是信我!”我眼中露出了杀气。

锦衣卫木讷地望着我,气势开始萎缩。

他知道我是什么角色,也更清楚这句话的分量。

“小人知错…望公公恕小人冒犯之罪!”

他极不情愿地跪了下去。

“记好了,以后再看到你来此,就等着下诏狱吧!”

锦衣卫起身离开了,再也没来过。

“好了不用再演了,人已经走了。”我拍拍蓝仙儿。

仙儿不理睬,抱得更紧了。

她揽着我的腰轻轻摇晃,下巴搭在我胸前,温柔地冲我笑着。

厨房里正“滋滋”炖着肉,香气在院中四处飘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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