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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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房,仙儿递过茶,给我揉起了胸口。

“别生气了,这事都怪我,没想到随口瞎说竟然…”

“什么瞎说?你说的非常好!”

“猛药去疴,只有把事情闹大,才能拔掉刘瑾这颗毒草!”我坚定地说道。

她握住我的手:“仙儿不懂朝中大事,但定会支持你。”

我和蓝仙儿去了米市,购置了三百石大米送去府衙。

等清点完毕,我对丁卯说道;“可以放顾大人走了吧?”

“我即日上报,待朝廷批准后就可放人。”

丁卯不用猜也知道米是我买的,不过他不在意,能交差就行。

我沉默了,当下不肯放人,事情久了怕是会出变数。

吃过晚饭,我主动去找顾廉,为白天的言语失当道歉。

他作揖道:“粮米的事顾某已知晓,让公公破费了。”

我也客气着:“今早我有言语冒犯,实属心急,请大人恕罪。”

“公公格局远大,”他端来了茶,“你说的没错,一旦刘瑾上钩,以他的为政能力,定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大人可知,刘瑾最近急需政绩,难免鼠目寸光。军屯这样的大事如果搞好了,不仅边境安稳,朝廷还能增加税收,利国利民,功在千秋。”

“公公说的没错,刘瑾急功心切,只会看到有利的一面。”

“但是,”他话锋一转,“百姓付出的代价也会极大。”

我没有接话,再争论又会吵起来。

我心里也懂,顾廉忧国为民,刚正不阿,是个难得的好官。

烛光摇曳晃动,我们各自喝着茶,谈话陷入了沉默。

“要不这样,既然没有两全之策,不如向李东阳求教,大人意下如何?”

他盯着烛火,目光深远悠长,良久思索着。

“这是大事,还是让首辅大人决策吧。”他轻叹口气,仿佛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第二天信写好了,为了不被察觉,我花大价钱雇了人,快马加鞭地赶往了京城。

去吧,去送到李东阳府上!

三日后我就收到李东阳的回信,态度就两个字:可行。

李东阳到底是顶流政客,利弊权衡下,做出了对大明上下最正确的判断。

一个巨大的网开始向刘瑾收拢,李东阳他们此刻想必已开始着手准备了。

但我同时也收到了保定府的通知,四年前顾廉运往辽东的军粮,以大豆充当大米,罚八百石,七日内上交,否则严惩。

其实用豆类来顶替大米,先帝弘治时期就允许这么做,只是朱厚照成天玩乐不懂罢了,又一次被刘瑾当了枪使。

我翻了翻口袋,出来没带那么多钱,只够买四百石了。

已猜到老妖精会不依不饶,他就是要整垮顾廉。

眼前米粮问题怎么办呢?想惩罚顾廉,借口随意就能找到,我就算有再多钱也会被花光。

而且我总是要回到京城的,顾廉到时候何去何从?

于是我准备再次写信,向李东阳求助,让他帮我支支招。

顾廉却拒绝了,他请我入座,问道:“公公曾说,刘瑾急于政绩?”

我点点头,他思索一番道:“事到如今,顾某倒有一策,不妨试试。”

第二天我带着顾廉去了府衙,找到了丁卯。

见顾廉举止若定,谈吐文雅,丁卯便嘲讽道:“怎么,病好得如此之快吗?”

顾廉不回答,只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这是顾某的亲笔信,请大人转交朝廷。”

丁卯坐到案前,打开了信,只见上面洋洋洒洒几百字,将陕甘的军屯问题罗列得极为详细,并专门指出从外省调拨军粮的举动,治标不治本,须从根源处着手治理。

他一脸慎重地看着,书写规范工整,无任何错乱之言。

顾廉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把刘瑾的注意力转移到政务上。

“这就是你的供词?里面半句也没提到你的失职。”丁卯有一丝不悦。

顾廉作揖:“顾某有失,理应受罚。”

我在一旁插话道:“失职是有的,也罚过了。但大人可知,朝廷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解决边境之困。”

“这两者有必然关系么?”丁卯狐疑道。

“当然有关!受罚只解决军粮一时,不能解决一世。利弊权衡,你觉得哪个更重要?”

“可是…上面要的是顾廉的供词…”

我起身走到案前,看着他的眼睛,“大人到底在担忧什么,可与我细细说来。”

丁卯感到了压力,低头又把信看了一遍:“我奉朝廷之命审理此案,这信上盖可是保定府衙的印章!公公确定这样上报不会出差错吗?”

“能出什么错,最多驳回重审嘛,”我笑道。

丁卯眉头稍有舒展,却仍在犹豫。他是个明白人,不想掺和我与刘瑾的争端。

“就这样上报吧!”我声音响亮起,“虽然盖的你知府印章,但审案人是我,审出的结果也与你无关。你再附信一封详细说明,这总可以了吧?”

有了这句话,丁卯彻底放心了,便把信重新封好,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绝不会想到,这个举动在不久后会将我置于险地。

果然没过几日,刘瑾就上奏皇上,要着手治理陕甘三边的军屯。

刘瑾之前的精力集中在海外贸易上。老妖精常年贪污无度,使得国库开始捉襟见肘,他一直在想办法增加收入,从没想过整理军屯也能创收,便向皇上大力推荐。

朱厚照一听,此举可遏制土地兼并,有利朝廷财政,改善军队给养并减少流民。再加上他又想在西苑修建新行宫,国库又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很快便欣然同意了,令刘瑾全权掌管此事。

而李东阳那边,已和整个文官集团通过气,谁也不站出来制止,全部以沉默来应对。

顾廉的信让刘瑾醍醐灌顶,也就不再为难他,很快便批准了回乡的请求。

保定的事完美解决,曲终人散,我们也要回到京城了。分别之前,我们三人在住处吃了最后一顿饭,蓝仙儿买了好多鲜肉蔬菜,非要亲自下厨做几样拿手的。

蓝仙儿做菜,怎么说呢,属于那种毕加索风格,从不按套路来,怎么做全看临场发挥。上回炖的那排骨闻起来香,吃起来根本嚼不烂,又柴又涩,后来全给倒了。

“来,尝尝我的手艺!松鼠桂鱼,什锦板鸭,葱烧菌菇…”

鱼的内脏不掏就直接下锅,那板鸭身上红白黄三种颜色,烧茄子做的乌黑如漆,至于菌菇,看着像没熟透,有没有毒都不好说。

我和顾廉捧着碗,谁也不敢动筷子。

“快吃呀,我做了一下午呢!”仙儿开心地看着我们。

顾廉犹豫着,夹起一块鱼肉,甩了甩鱼鳞,慢慢塞入口中。

“尊夫人的菜…顾某,”他硬咽了下去,“顾某永生难忘。”

仙儿眼睛一亮:“真的么!不瞒大人说,仙儿还是第一次做鱼呢!”

“你也吃啊,忙了半天了。”我夹给她一块板鸭。

她冲我笑笑,兴奋地咬了一口,笑容顿时僵住了。

我不说话,低头吃着米饭。

仙儿直接吐掉了,捧起茶水连连漱口,满脸尽是失望。

“没事,”我咯嘣咯嘣地嚼着米饭,“多做几回就熟悉了。”

天色已晚,外面的摊贩早关门了,我只得取来干粮,仨人就着咸菜吃了起来。

我捧起了酒碗:“此次能结识大人,实为李某之福,来,敬大人!”

顾廉也干了碗酒:“惭愧,公公高瞻远瞩,顾某自不能比!”

我吃了口咸菜:“大人,你认为刘瑾会如何整治军屯?”

他放下酒碗,淡淡道:“刘瑾心急,又不善理政,想必一上手便会下猛药。”

“何为猛药?”

“除了皇上和后宫宗室,他谁也不放在眼里,边境那些豪强积累了几代的财产,必会被他强行收回。”

他继续说道:“公公要知道,那些豪强手里是有兵的,兵手里可是有刀枪的。这也是顾某先前为何不同意的原因,遭殃的首先是百姓。”

蓝仙儿口中嚼着窝头,大眼睛瞅瞅我,又瞅瞅顾廉。

我喝了口酒:“即使边境不乱,百姓依然过的很苦。如果能趁乱让刘瑾下台,顺便解决军屯问题,岂不两全其美?”

顾廉仰天叹声道:“但愿如此吧!”

第二日一早,我们和顾廉依依惜别,他向南去了河南老家,我们向北往京师进发。

张永亲率一支卫队在城门口迎接,一见面我们就搀住对方手臂,相视而笑。

“仙儿你上这辆马车,先回去,有空我去看你。”我说道。

蓝仙儿掀开车帘,依依不舍地望着我:“说话算话哦!”

我和张永同坐在车里,他眼中带笑:“我全都知道了,这的确是个天赐良机。”

“刘瑾那边有什么动向吗?”我问道。

“他已令大理寺少卿周东,督察院副都御史安惟学,负责宁夏一带屯田的清查,过几日便出发。”

我不禁一愣:“哦?这么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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