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周东礼品是收下了,事儿却不给办。
黄昏时他酒醒了,差人去把何锦叫来自己住处。
何锦兴高采烈地来了,等着他放过自己的好消息。
结果一进屋,看到了正襟危坐的周东,桌前放着何府的册簿。
“我已经细细查过了,你名下土地共计三千顷,以后就全归朝廷了!”
何锦犹如五雷轰顶,使劲掏了掏自己耳朵,确认有没有听错。
“少…少卿大人,是不是搞错了…”
“我能搞错?”周东一脸肃杀,“快过来签字吧!”
“可是少卿大人,晌午吃酒时,我已经…”
“已经什么?你想说什么?”
“我??”何锦表情僵住了,这人怎么收礼不办事啊!
何锦胸口发着烫,一股怒火开始从心头燃起。
“劳烦少卿大人再查一下,怎么也不会三千顷之多吧?”
“没错,你名下就两千顷不到,”周东微微一笑,继续说:“可你赏给那些副官们的,加在一起就三千多了,我说的没错吧?”
何锦喘着粗气,没想到周东做的这么彻底,自己反倒要倒赔一千顷!
他百思不得其解,官场上什么人都见过,这回怎么就不灵了?
于是他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全拿了出来,势必要保住那些田产。
结果周东那边礼照收,酒照喝,田产的事闭口不提,还隔三差五派人去催他签字。
何锦彻底焦了,从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人。他红着眼圈,颤抖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周东是从文官底层直接被刘瑾升任四品少卿的,刘瑾已经把朝中有能力的官员全得罪光了,没人肯为他效力,就提拔了大量像周东这种常年不得志的人。
这批人虽对刘瑾言听计从,但水平却着实有限。周东没见过天有多大,以为有后台就可以不顾规矩,肆意妄为。
其实周东对何锦算是客气的了,毕竟都指挥使是一方军事首领。但对待下面的人就一点面子也不给了,那些中下级军官将陆续面临着被清算的命运。
安惟学那边也没闲着,带着手下去了宁夏布政使管祥的官府。
管祥主要负责宁夏的财政和赋税,此刻他正不安地坐在堂下,看着安惟学翻查地契和账簿。
“去年一年的税粮就这些了吗?”安惟学亲切地询问道。
“是的巡抚大人,宁夏山多地少,自黄河以南就没有什么产粮。”管祥老实答道。
“可黄河以北也不至于就这么点吧,”安惟学眯起了眼,“此处不是堪称小江南吗?”
“宁夏除了自产自足,每年还要上交军粮,巩固边界军防,确实所剩无几了。”
安惟学亮了亮朝廷的册录:“我这里查到的,可是和你拿出的地契对不上啊。自正德元年开始,你们宁夏能用来缴粮的地越来越少,都去哪里了,总不会飞走了吧?”
管祥低头冥思苦想着,额头渐渐沁满了汗珠。
“还要我再说明白些吗?”安惟学露出了凶光,“那些田产都跑到谁名下去了!”
“大人…大人还是别问了。”
“本官为什么不能问,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管祥伸手往上指指:“再问下去,大家恐怕都不好交待呀…”
安惟学放下册录,盯着他眼睛说道:“管大人,自成祖皇帝起,地方之军务归当地的都指挥使负责,政务则归朝廷派遣的使司官员管辖,本官说的够清楚么?”
“清楚,下官清楚…”管祥冷汗直流,不敢再搬出安化王。
“记住,你是朝廷派来的布政使,你只能对朝廷负责!”
“重新整理给我看!”安惟学将地契一扔,“少一亩地的契子,我拿你是问!”
这一回宁夏行政官员从提刑司到知府,从知县到县丞,生生查出来八千多顷。
夜晚,安惟学住处。
我看着他们这些天的战果,啧啧道:“二位真是如有神助,这才几日竟能查出来这么多!”
周东哈哈一笑:“不多不多,明日便叫快马送到京城去!”
“不知李公公这边有何斩获?”安惟学看向我。
莫清正给我锤着肩,我摆摆手道:“有二位大人就足够了,明日派送的奏书一定要写明,我可不敢造次邀功!”
周东识趣地笑了,拿出一盒礼品:“此为宁夏五宝,据本地人说,长期服用可以延年益寿。”
安惟学也很识相:“这是本地上好的胭脂粉底,纯植物提取,无任何添加剂。来来来姑娘…哦对了公公,还不知这位是您的…”
他贼溜起三角眼瞟着莫清。
我微微一笑:“家人。”
“啊呀,失敬失敬,”他尴尬地捧起胭脂,“夫人请笑纳!”
显然他们对我不作为很是满意,权当我是公费旅游来了。
回到望德园,我看着一盒子土特产,抱怨道:“周东这小子真抠门,专挑最不值钱的送我!”
“胭脂倒是不错,确是上品。”莫清化好妆,对着镜子笑道。
我循声望去,烛光下她的皮肤光滑细腻,一对青黛眉描的秀气温婉。莫清本来长的就白,胭脂涂在脸上如海棠花般,妩媚而不失淡雅。薄嘴唇在唇脂上轻抿几下,鲜嫩欲滴,笑起来皓齿微露。整套妆下来,粉面含春的瓜子脸,清新中竟透着一丝妖艳。
见我在端详她,莫清含羞低头,柔声道:“你…你看什么…”
我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收了目光,抄起一把枸杞去泡水。
她抿着嘴摆弄起发梢,脸颊微微发烫,轻柔的烛光下更衬得楚楚可人。
我给她也泡了一杯:“审查的卷宗明日就要送往京城了,一万多顷田产,刘瑾这回可以偷着乐了。”
她捻着头发,想了想说:“咱们这样什么都不做,真的好么?”
“李东阳专门嘱咐过我,不要掺和宁夏的事,”我吹着水杯,“他说的没错,这次朝廷派咱们来,就是得罪人的。”
“可我总觉得不妥,”她若有所思,“假如就此班师回京,让皇上知道你如此怠倦,会不会对你日后不利?”
“哈,皇上才不管哩,事情能办成就行!明日出去转转吧,老憋在这望德园了。”
我们一路纵马驰骋到贺兰山下。宁夏镇号称塞下江南,果然名不虚传,这里既有塞外边陲的雄浑壮丽,又有南国水乡的灵秀旖旎。
我们去看了奔腾汹涌的黄河,看了远古人类留下的贺兰山岩画,还有湿地上水草葱茏的七十二连湖。
时值阳春三月,大量珍贵的候鸟由远方迁徙到湿地栖息,孤傲的金雕正在湛蓝的天空自由翱翔。
我心情大好,惬意地欣赏着,如此美景可是在京城见不到的。
入夜时分,安化王府寝宫。
朱寘鐇正一脸凝重地靠在圈椅上养神,听取参谋孙景文汇报这几日的审查结果。
整个宁夏全部文官,还有中级及以上军官都被查了个遍,一时间所有幕僚闻风丧胆,能瞒的就瞒,能躲的就躲,生怕积攒多年的田产被付之一炬。
朱寘鐇闭着眼道:“如此说来,孤赏给宁夏各级官员的田产,都被那个安惟学抄没了么?”
孙景文无奈地点了点头:“回殿下,是的。”
“那个按察使李建国呢,最近在做什么?”朱寘鐇睁开了眼。
孙景文耸耸肩:“每日和他夫人一起游山玩水,吃喝享乐。”
“夫人?”朱寘鐇轻蔑道,“居然还带上家眷一起来,这帮宫里的太监没什么真本事。”
“殿下所言极是,那个安惟学和周东才是最危险的。”
朱寘鐇手里盘着玉珠:“若胆敢对孤动什么心思,孤定要让他们命丧宁夏镇!”
“殿下放心,量他们也没这个胆子!”
朱寘鐇起身走到门前,看着外面的星空:“朱厚照这小儿,终日只知道玩乐,早朝午朝都不上,政务全交给那个司礼监的刘瑾,实乃败坏祖宗规矩!”
孙景文逢迎道:“朝堂被刘瑾弄得乌烟瘴气,无人能管,不仅公然收取贿赂,还能主宰各地官员的任命,权势之盛堪比正统朝的王振。”
“孤听闻此次宁夏军屯的稽查,也是那个阉货提出的?”
“回殿下,是他提的,据说是为政绩而图之。朝廷派来的这批人都是刘瑾的同党,除了那个按察使太监。”
“把安周二人盯紧了,”朱寘鐇沉声道,“对那个李建国也不要放松警惕,虽不是刘瑾同党,也毕竟是皇上身边的心腹。”
“是,殿下,我马上安排人去办!”
朱寘鐇瞪着那正在变黄的月亮:“好好的大明朝被治理成这样,那个朱小儿有什么资格再坐在龙椅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么!”
他越说越气,猛一回头冲孙景文喊道:“他有什么资格!他何德何能!不就是生得好么!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你说,你倒是说说,他凭什么坐那张龙椅!凭什么!”
孙景文懵了,心想你们朱家那摊子烂账关我屁事啊!
他慌忙跪下,安抚道:“无德无能,无德无能…殿下才是真龙天子之相!”
朱寘鐇喘息稍定,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孤要是他,早就把那个阉货给剐了!”
“走着瞧,”他又望向了那轮黄月,“当年成祖皇帝能做到的,孤也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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