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木暮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当我和赤木怀揣着称霸全国的梦想,踏入湘北高中篮球队的大门时,我们的队伍里,迎来了一位真正的超级新人。”
“他就是三井寿。来自武石中学,国中联赛的最有价值球员(MVP)。”
樱木花道听到“MVP”,有些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低声问旁边的洋平:“喂,洋平,MVP是什么?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比本天才如何?”在他简单的世界观里,似乎只有“天才”才是最高评价。
“闭嘴,花道。”水户洋平低声呵斥,眼神示意他安静听下去。他能感觉到,这段故事对于理解眼前这个“三井寿”——这个刚刚还率众施暴,此刻却跪地痛哭的复杂男人——至关重要。
木暮公延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那时候的三井,简直就是为篮球而生的。他的得分能力无与伦比,无论是在人群中闪转腾挪的突破上篮,还是干脆利落的急停跳投,都充满了灵性与难以置信的自信。尤其是他的三分球,”木暮顿了顿,仿佛眼前又浮现出那一道道完美的弧线,“精准得就像是安装了瞄准镜,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对手的防线,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他对篮球的热爱,是我们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木暮的生意裡带着一丝敬佩,即便是現在,回想起当初的三井,这份敬佩感依然存在。“训练的时候,他永远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的那个。体育馆的灯光常常因他而亮到深夜。每一次触球,每一个基础动作,他都练得一丝不苟,眼中闪烁着对篮球最纯粹的激情。他的世界里,仿佛只有篮球,只有变得更强,只有赢得下一场胜利。”
“那时候,赤木虽然身高已经非常突出,防守也日渐强悍,但在球队的整体影响力和外界受到的期待方面,”木暮看了一眼身旁沉默的赤木,坦诚地说出了当时的事实,“老实说,是不及三井的。三井就像一块天然的璞玉,光芒四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所有人都相信,有三井在外线的精准打击,再加上赤木在内线的坚固屏障,我们湘北一定能在高中篮球界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甚至可能,真的去触碰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称霸全国。”
“刚刚加入球队的三井,很快就用他那毋庸置疑的实力征服了所有人,包括那些一开始可能还带着审视目光的高年级学长。球场上,他是绝对的核心,是进攻的发起者和终结者。安西教练…”木暮看了一眼依旧面色平静、深不可测的安西教练,“…虽然依旧是那副呵呵呵的样子,很少直接夸奖谁,但我们都能感觉到,教练看向三井的眼神里,充满了欣赏和期待。他一定也认为,三井是他手中那张能够带领湘北走向辉煌的王牌。”
“那时候的他,骄傲、自信、才华横溢,是球队当之无愧的焦点,是承载了所有人希望的未来之星。”
讲到这里,木暮的声音顿了顿,仿佛接下来的话语有千斤重,让他难以启齿。
“但是,命运似乎总是喜欢和天才开玩笑。”木暮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惜。“一切的转折,发生在高一那年的夏天,一次队内的练习赛上。”
他清晰地记得那一天。为了备战即将到来的县大赛预选赛,队内进行了高强度的分组对抗。三井和赤木被分在了不同的队伍,两人之间的竞争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火药味。三井渴望证明自己是湘北唯一的王牌,而赤木也想展现自己作为内线支柱的价值。
“那场练习赛,三井的状态好得惊人。”木暮继续回忆,“他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球场上肆意挥洒着他的才华。面对赤木那近乎窒息的防守,他一次次用精准的投篮和巧妙的突破得分。每一次进球,都伴随着场边队友们的惊呼。
“也许是太想在赤木面前证明自己,也许是太过于沉浸在比赛的快感中,他在一次试图强行突破赤木的防守,做一个高难度的上篮时,意外发生了…”
画面仿佛在众人眼前重现:那个充满自信的少年,运球加速,身体如弓般绷紧,猛地起跳,试图在赤木的巨掌封盖到达之前将球送入篮筐。球进了,但落地时,他的左脚膝盖却因为发力过猛和落地角度的问题,发出了一声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声响,随后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弯曲了一下。
“他当时摔倒在地,抱着膝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木暮苦笑了一下,“但即便是那样,他的骄傲,依然让他不愿在任何人面前示弱。他很快就想站起来,嘴里还说着‘没事,只是扭了一下’。他甚至还想继续完成那场他明显占据上风的比赛。”
“是赤木第一个冲过去,按住了他,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担忧。”木暮看着赤木,声音有些哽咽,“我清楚地记得,赤木几乎是吼着对他说,‘别动!三井!你不要命了吗?!’安西教练也立刻中止了比赛,让我们把他送去医院。”
赤木闭上了眼睛,握紧的拳头指节泛白,似乎那一幕的痛楚至今仍能感受到。
“检查结果,如同晴天霹靂。”木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左膝十字韧带撕裂。医生说,伤得很严重,需要立刻进行手术,并且术后至少需要休养半年以上。更残酷的是,医生还说…即使经过漫长的康复,他的膝盖也很难再承受高强度的职业级别对抗,想要回到受伤前的巅峰状态,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个诊断,对于一个将篮球视为生命、视自己为天选之子、正准备在高中舞台大放异彩的天才少年来说,无异于直接宣判了他的篮球死刑。
“那段住院和初步康复的时间,三井彻底变了。”木暮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不再是那个阳光自信的少年,变得沉默寡言,眼神里充满了阴郁和焦躁。他每天拄着拐杖,隔着窗户看着我们在球场上奔跑、训练,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一种被抛弃的恐惧。”
“他开始变得易怒,不耐烦,像一头受伤的困兽。我们这些队友去看望他,想给他一些鼓励和安慰,他却总是用尖刻的语言把我们推开,说什么‘少假惺惺了’,‘没有我,你们根本赢不了球’之类的气话。他用这种方式来掩饰内心的脆弱和恐惧。”
“我们知道他心里苦,所以都尽量迁就他,不去和他计较。赤木更是几乎每天都去看他,耐心地鼓励他,告诉他天赋不会因为一次受伤就消失,只要好好养伤,积极复健,一定还有机会重返赛场,球队会一直等他回来。”
“但是,三井那深入骨髓的骄傲,或者说那时已经被伤病扭曲的自尊心,让他无法接受‘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到巅峰’这个事实,更无法忍受漫长而枯燥的康复过程。他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证明医生是错的,证明他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三井寿。”
“于是,他做了一个最错误、也是最致命的决定。”木暮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接下来要讲述的,是那根压垮骆驼的最后的稻草,是悲剧的真正开端。
“他不顾医生的警告和我们的劝阻,偷偷地扔掉了拐杖。在伤势还远未痊癒,膝盖的支撑力还非常脆弱的时候,就一个人偷偷跑到没有人的体育馆,想要强行开始恢复性训练。”
“那天,具体是哪一天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天气很阴沉。”木暮艰难地回忆着,“我们后来听体育馆的管理员说,看到他一个人在里面,像疯了一样练习投篮,练习运球,练习那些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动作。每一次跳跃,每一次急停,每一次落地,对他那刚刚经历过重创、尚未愈合的膝盖来说,都是一次次残忍的折磨和巨大的风险。”
“然后…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木暮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管理员说,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痛苦的惨叫,然后就是重物倒地的声音。等他跑进去看时,三井已经抱着左膝,蜷缩在地板上,疼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如纸,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次的伤势,比上一次更加严重,更加致命。二次受伤让原本就脆弱的韧带和半月板遭受了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医生明确地告诉他,他的膝盖…彻底完了。别说回到巅峰状态,就连以后进行普通的剧烈运动,都可能会有再次受伤甚至导致残疾的风险。”
体育馆内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所有人都被这个残酷到极点的事实震慑住了。
“那一天,我代表球队去医院看他。”木暮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力感,“他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得可怕,就像…就像现在这样…”木暮再次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井,“他没有哭,也没有像上次那样歇斯底里地发脾气,只是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遍又一遍地,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反复问我,‘为什么…为什么是我?’、‘篮球…不是我的一切吗?为什么它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从那以后,三井…就彻底放弃了。”木暮的声音充满了悲伤,“他出院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篮球馆,甚至开始刻意躲避我们这些过去并肩作战的队友。篮球,这个他曾经视若生命的东西,在他眼中,变成了背叛和痛苦的象征。”
“他把所有的挫败、失落、痛苦和无法排解的怨恨,都扭曲地归咎于篮球本身,归咎于这个他曾经付出了一切却最终‘背叛’了他的运动。他觉得是篮球毁了他的人生,剥夺了他所有的骄傲和未来。”
“为了彻底割裂过去,他剪掉了代表着‘好学生’形象的头发,换上了不良少年的装扮,开始和校外那些无所事事的浪荡子混在一起。他用打架斗殴、惹是生非来发洩心中那无处安放的痛苦和迷茫,用表面的凶狠和堕落来麻痹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试图向所有人、也向自己证明——他已经不在乎篮球了,一点都不在乎了。”
宫城良田听到这里,眼神复杂地看着三井。他想起了自己过去也曾因为受伤和挫败而迷茫、打架,只是他最终在家人的支持和对篮球的执念下选择了回来。而三井,却在这条自我毁灭的歧路上越陷越深,几乎无法自拔。
樱木花道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似乎终于有些理解,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很能打的“小三”,会对篮球馆、对篮球队有那么深、那么扭曲的恨意。
流川枫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篮下,但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睛里,似乎也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对他来说,篮球就是生命本身,失去篮球的人生,是完全无法想像的黑暗。
內藤铁柱默默地听着,他看着三井因痛苦而颤抖不已的背影,心中那股因彩子被打而引发的滔天狂怒,似乎在木暮的讲述中,不知不觉地平息了许多。愤怒依旧存在,但更多地是被一种更深层次的、对命运无情和天才悲剧的感慨所取代。是的,这个人今天的行为不可饶恕,但他变成这样,似乎又并非完全是他自己的选择。那种被最热爱的东西所背叛、所摧毁的痛苦,或许只有经历过类似绝望的人,才能真正体会一二。
“赤木一直没有放弃他。”木暮的声音将众人的思緒拉回现实,“即使三井已经变成了那副样子,赤木还是把他当作重要的朋友和队友。他一次又一次地去找三井,在街头,在游戏厅,在那些三井可能出现的地方,劝他回来,哪怕只是回来看看。但那时的三井,已经被厚厚的怨恨和自卑包裹起来,像一隻浑身长满了尖刺的刺猬,拒绝任何善意的靠近。每一次见面,几乎都是在三井的冷嘲热讽甚至暴力相向中不欢而散。”
赤木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脸上是深深的无力感和痛苦。
“所以…”木暮环视着体育馆内的狼藉,以及地上那些哀嚎翻滚的不良少年,最后目光落回到跪地的三井身上,“今天他会带着这么多人来这里捣乱,殴打队员,甚至…说出要毁掉篮球队这种话…我想,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和宫城之间那点私人恩怨。更多的是,他内心中那份积压了两年之久、早已扭曲变形的、对篮球又爱又恨的复杂情感,在今天彻底爆发了。”
“他看到我们还在坚持训练,看到湘北拥有了像樱木、流川、内藤这样的新人后,有可能在他离开之后变得更强,甚至去实现那个他曾经无比渴望却已破灭的梦想…他内心的骄傲和不甘,让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他潜意识里想要毁掉这一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当初的离开不是一个懦弱的错误,不是因为他自己不够坚强,而是因为…篮球本身就不值得留恋,湘北篮球队也不配拥有梦想…”
木暮长长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声音疲惫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在伤痛中迷失了方向,用最笨拙、最错误的方式来掩盖内心巨大痛苦的…可怜人罢了。”
故事,终于讲完了。
体育馆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木暮公延的讲述,像一把冰冷而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三井寿那看似坚硬的不良外壳,露出了里面那颗早已被伤痛、悔恨和不甘填满的、伤痕累累的心。
赤木刚宪走到安西教练身边,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的三井,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地唤了一声:“教练…”他想为三井求情,却又觉得立场尴尬,毕竟三井今天的所作所为,对球队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安西教练微微抬了抬手,示意赤木不必多言。他那双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的智慧眼眸,依旧平静地注视着三井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似乎早已了然于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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