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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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头的表情惊恐,嘴大张着,此刻正不断往下滴着滚烫的脂肪。

“怪...怪...”卫兵的牙齿上下打着颤颤,皮甲下的心脏正疯狂跳动,他本想大声呼救,恐惧却使他几乎无法从痉挛的喉咙中挤出完整的音节来。

“王,有着镶金钉板甲的王。”面甲后来自地狱的深沉嗓音,板甲上染透的猩红是恐惧的涂装,猩红骑士如是问道,“在哪里?”

“...在...在那里!那个织布的疯裁缝女工把他藏起来了!就在那边的房子里!”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口,卫兵尖叫着指向村内,“一个破烂的小木屋!外面有很多的衣服挂在那里!”

卫兵可对这位只懂吃喝玩乐的王没什么好感,更别提为了保守他的秘密而献出生命了!

如果不是王后殿下一直在坚持在理政,恐怕他连这身皮甲都没有了!

“....”猩红骑士沉默着,似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我告诉你了!放过我!我与这一切无....求您!”

没有管临近崩溃的卫兵,猩红骑士伸出血淋淋的护手拉起卫兵的衣袖,反复确认了里面是否有某种图案后,随手用手上的人头火把点燃了火盆,转身消失在狂风与黑暗里。

卫兵看着火盆,愣愣地站在那里。

他知道为什么点不燃火把了,因为鲜血浇灭了火焰。

火盆里面,是好几个平时村里偷鸡摸狗的混混的头颅,本应该住在村外废屋的他们,此时正在猛烈地燃烧着,跳动着悔恨的火苗。

“他的火焰能点燃鲜血...”卫兵喃喃着,眼中不明的情绪在翻滚,“点燃罪恶...的...火...”

...................................

“你叫...什么名字?”佛耶戈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有着温柔的棕色长发的绿眸少女喝住他,她把手里的水盆和毛巾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小巧的鼻头皱起,“如果再让我不得不包扎你的伤口一次,我就....我就....”

“我又没有恶意...好吧。”佛耶戈犹豫了半晌,还是顺从地躺下了,“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家。”她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但马上就骄傲地挺起胸,“很破旧,但我很喜欢它!”

“.......噗,”佛耶戈几乎笑出声来,但是马上又转为龇牙咧嘴,胸前多处伤口瞬间开始渗血,“嘶...”

“就叫你别动了!”少女愠怒地瞪他一眼,但是又犹豫着放轻了语气,“等我去拿换的绷带!”

“不告诉我名字了吗?”

“是伊...伊苏尔德!”

佛耶戈望着她急匆匆还差点摔了一跤的背影,心里生出了一种奇妙的,强烈地涌动着的情感——强烈到他以为自己着了魔。

我想娶她。

佛耶戈听到有谁在脑海里这么说。

合上仓库的门,伊苏尔德长呼出一口气,靠在了门板上。

大风着了魔似的拍打着窗户,发出啪啦啪啦的响声。

外面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黑色的云沉默着,

她漫不经心地踢了一脚靠在墙边的染血板甲,它晃了晃,没有动。

叹了口气,她开始低头在灰尘遍布的箱子中寻找起来。

淤积的灰尘一下子被打散,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捂住口鼻,狠狠地朝着主卧的方向看了一眼,余光瞟到了靠在墙边的镀金板甲,又耐着性子低下头去寻找。

终于,那条废布料如同救世主一样躺到她的手心,她站了起来,恶狠狠地一脚把箱子给踹上。

“你还好吗,伊苏尔德?”

“呃!只是不小心绊到了一下——我没事的!”她一边语气窘迫地回答着,一边面无表情地拿起一个木盆,准备去外面接水。

“小心一些,好吗?”

“你才该小心才是!......?”

手搭在门把手上,伊苏尔德却停滞住了。

一股浓郁的,令人几乎窒息的血腥味从门缝里一直蔓延到伊苏尔德身边,环绕在她的身边。

有什么东西在门后面。

它在等她开门。

她的瞳孔收缩,极其缓慢地松开手,尽可能无声地后退着,向后门挪去。

“你还没有找到吗?”

“啊!....呼...对不起!”她的呼吸瞬间紊乱起来,但她依旧努力地稳住声线,让她听起来更加的慌张而不是咬牙切齿,“你先等等好吗?这条上面全是灰尘,我得去后院的池子里洗洗。”

“好吧,我还是挺愿意为了一个可爱的...”

“你别说话了!!”恐惧让她几乎要压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当然,我会注意伤口的。”

这该死的蠢蛋...谁tm在意你的伤口!

血腥味慢慢地淡了很多,窗户后面有黑影闪过,同时伴有微不可查的脚步声,看来那东西走到后门去了...

呼,伊苏尔德,你要冷静,母仪天下只是目标而已,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命!那傻逼男人绝对只会拖你的后腿!

没有警报和叫喊,看来卫兵和守夜人全部都被它宰掉了——没有救兵,她只能逃。

她不知道它的目标是谁,而且也不确定它有没有办法主动进这个房子——如果守株待兔的乐趣被盲目地当成无法进屋的理由,她或许不久后就会被开膛破肚...

它刚从窗户经过,速度还不算快!

伊苏尔德握住了门把手,深呼吸,拼命地平复着自己的心跳。

抓住这个机会,一口气冲到...

“....?”

瞳孔收缩。

它就在门口等着她呢。

“啊....啊......”她嘴唇发着抖,思绪在拼命地尖叫着。

快逃!

快逃走!你会死的!

但是身体却如同被冻住了一般,僵在原地。

看着血浇灌的盔甲,离自己越来越近。

不要杀我!

“啊...”喉咙却像堵住了一样,过度紧张的声带不管她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声。

求求你...

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过脸颊,闭上眼,她浑身都发着抖。

但是恐惧的杀戮并没有到来。

滑腻冰冷的金属划过脸颊的感觉。

惊疑不定地睁眼,伊苏尔德看见它在动作轻柔地帮自己揩去泪水。

“王,”它慢慢地收回手,声音低沉嘶哑,“金色板甲的王,在哪里?”

“在...在屋里。”伊苏尔德慢慢地冷静下来,极度恐慌的头脑也在逐渐恢复判断力,她低着头,不敢与它直视,“你...想干什么?”

“我很喜欢这个国家,我不希望它灭亡,”它说,“当然,最好也不要动乱。”

“你....你是来保护他的吗?”伊苏尔德鼓起勇气仰起头问。

它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把伊苏尔德拨到一边,走到了里屋里去。

盔甲的碰撞声不再刺耳,听起来很有安全感。

佛耶戈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至于是怎么睡着的...)

伊苏尔德紧张地看了一眼窗外,咬咬牙追上了它,怯怯地问。

“你以后可以也一样保护我吗?”

“....你对这个国家是否重要?”它的语调并不带有质问,却能堵的伊苏尔德哑口无言。

不再言语,它扛起佛耶戈,走向枣红色战马,把他绑到了马后面的小推车上,又把马背后王后的绳子紧了紧。

“我还没有把他们杀完,”它催动战马,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说,语气很温和,“他们的援兵应该快到了,你最好快点逃走,那些守卫挡不住他们。”

“等等!”伊苏尔德见它真的要走,慌忙叫住它,“王喜欢我!”

“...真的?”它回头,语气里掺杂些许惊讶,向她伸出手,“那你上来吧,可是千万小心不要坐到王后身上。”

“王后...非常重要吗?可我听酒馆里的人说...王不是很喜欢她。”伊苏尔德眼中闪过一片阴霾,她握住鲜血淋漓的护手,跨坐上马。

“驾!....她对国家的政务很重要,”催马开始小跑,它答道,回头看了她一眼,“至于王,他喜欢过很多人,所以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也许是面前的怪物太过温和,伊苏尔德居然开始好奇起,它猩红面甲下的样子。

手上黏腻温暖的血液和脸上被温柔擦掉的泪痕仿佛在鼓励着她,蛊惑着她,去问出那一句话。

“你...会卸下铠甲吗?”

“会,”它说,语气温温柔柔,“在我吃人的时候。”

“!....”不寒而栗,伊苏尔德瞬间恐惧到无法发声。

她好像,有点后悔要跟上来了。

天很快下起雨来了,先是豆粒大的两三点雨,然后是短暂的宁静。

于是雨幕狂啸着倾泻而下了。

“........”浑身都被冰冷刺骨的雨淋湿的伊苏尔德,用力地裹紧了自己身上的旧围裙,但是却无济于事,她还是慢慢地开始冷的发抖,骨头冷的一阵阵地发疼,雨水打湿的棕色长发像一堆海藻一样紧紧地贴在她的脸颊上。

“冷吗?”它扭头问,面甲下沿正在滴血和雨水的混合红液,一双茶红色眸子正盯着她看。

“不...不会...我不冷!”伊苏尔德颤抖着发白的嘴唇惊惧地答道。

她总感觉它像是在审视着自己的猎物...

“....你很冷。”它却并没有把头扭回去,而是肯定地说道,“我也很冷了,而且我很饿。”

它勒住了马,并且下了马。

它要吃了我!

“不....求你了,我不怕冷!”看着它伸过来的手,伊苏尔德哀求地摇着头,拼命地把脑子里所有能够想到的话倾倒出来,“王喜欢我!我很瘦,骨头很多!我不好吃!”

没有用,它还是在靠近!

伊苏尔德尖叫一声,一脚踹在了它的面甲上,惊魂未定的她试图握住缰绳,却在失去平衡后从马上面直挺挺地摔了下来!

冲击让伊苏尔德身边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了。

雨,扬起的马蹄,溅起的泥水。

背部和腰部传来剧烈的疼痛,她又清醒过来。

雨水还在猛烈地拍打着她的脸颊,她闻到了自己的血味。

要...逃走...

她在地上趴着,抓到了尖锐的石头也像没有痛觉一样。

可,只是徒劳。

她眼睁睁的看着它踏着一路的血水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浪费了我很多时间,”它蹲下来,温柔地捧住她的脸,说,“你还踩了我一脚,现在我身上的涂装都快掉光了。”

“对...不...起...”她断断续续地说道,“不...要...吃...”

“所以我要给你一个小惩罚,”她掀起被洗刷干净的银色面甲,带有魅惑的慵懒本音因此而揭露。

“.....?!”伊苏尔德惊讶到即将闭上的眼睛都瞬间瞪大了。

她看到鲜艳的像要滴血一样的红唇,她看到洁白无瑕的皮肤,她看到微微勾起的嘴角。

她感受到一股血的芬芳。

“你要听话一点,”她把她扶起来,又拉上面甲,声音却没有因此改变,“因为我要快点送你们回去,然后...”

“然后?”她着了魔一样仰头呆呆地看着她。

“然后我就要去吃人了,”虽然隔着面甲,但是伊苏尔德就是感觉她在笑眯眯地这么说,“你想被吃掉吗?”

“.....”伊苏尔德的求生欲让她重获短暂的清醒,她连忙摇摇头。

“当然可以,你自己说的,你又不好吃。”她轻笑道,伊苏尔德庆幸之余却不知为何,有点失落。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她点住伊苏尔德的鼻子,“你不能杀王后。”

“....?”

“以前有很多人...”她像是谈到了什么不悦的话题,语气耷拉下来,随后她不耐烦地拉动了缰绳,“你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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