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暗夜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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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过中天时,李昭正伏在案前核对画院新拓的《河伯出行图》,忽听廊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未及抬眼,夏璃已掀帘而入,鬓边银簪微微晃动:御林军的张统领派了个小旗官在偏殿候着,说有紧急军情。

他放下狼毫,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个小团,像极了昨日粮仓里未烧尽的炭灰。

两人穿过游廊时,李昭能听见自己的靴底碾过青砖的声响,比平时重了三分——自与幼帝定下计策后,他总觉得耳边有根弦绷着,此刻这弦终于要响了。

偏殿里的小旗官跪得笔直,甲叶上还沾着夜露。

见二人进来,他猛地叩首,额头几乎碰着地面:启禀李待诏、夏医正,末将方才巡查西市,见二十余辆带篷马车往城南去了。

车辙深,压得青石板都裂了道缝——他喉结动了动,像是装着兵甲。

夏璃的指尖在袖中掐紧。

李昭却先蹲下身,按住小旗官的肩:可看清车帘上的标记?

月纹!小旗官抬头,眼底映着烛火,浅黄车帘,角上绣着弯银月,和上个月在柳林截获的死士衣甲纹路一样!

柳林——李昭与夏璃昨夜才从那里逃出生天。

当时赵渊派了三十死士伏击,若非夏璃提前在茶盏里下了蒙汗药,两人此刻早成了乱箭下的尸体。

他与夏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冷意:赵渊的网,收得比预想更快。

走。李昭扯了扯夏璃的衣袖,转身时带翻了案上的茶盏,青瓷碎片落在地上,像极了某种预兆。

椒房殿的烛火比平日更亮。

幼帝正攥着程将军刚送来的调兵手令,案上的青铜鹤嘴灯投下阴影,将他的脸分成明暗两半。

见二人进来,少年猛地站起,腰间玉佩撞在案角,发出脆响:赵渊真的要发动政变了吗?

李昭从怀中取出个油布包,展开时,霉味混着墨香散开来——是今日从城南米行地窖里搜出的账册。这是赵渊近三月的粮商往来记录。他指着其中一页朱笔批注,每车赈灾粮都标着雍城,可实际上......他指尖划过楚地二字,都运去了商於古道的山谷。

夏璃补充:今日太医院的孙典药说,赵渊昨日派了三个小宦官来讨安神香,可那香里掺了曼陀罗。她伸手按住幼帝的腕,若陛下真如我们放的风声般咳血不止,他今夜就会让死士扮成送药的,混进长信殿。

幼帝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李昭注意到他袖角露出半截丝线——是前日自己教他绣的慎字,针脚歪歪扭扭,倒比那些工整的御制绣品更鲜活。

调禁卫军。幼帝突然抓起虎符,程将军的人守玄武门,卫尉的兵封死永巷——

陛下且慢。李昭按住他的手,声音放得极轻,赵渊在宫里安了二十年钉子,此刻打草惊蛇,反而会让他狗急跳墙。他从账册里抽出张薄如蝉翼的绢帛,展开时,上面用细笔绘着半座仓库,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夏璃忽然轻笑一声,指尖点在绢帛的阴影处:李郎的画院弟子今日在染坊发现了这个——赵渊的死士常去城南废弃的织锦坊。她的银簪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那里离宫城七里,进可攻退可逃,最适合做藏兵点。

幼帝盯着绢帛看了许久,忽然将虎符塞进李昭手中:今夜你们就去查。他的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朕让阿九带十个画院弟子守在坊外,若有动静......他顿了顿,程将军的亲卫营就在平朔门候着。

出了椒房殿,夜风吹得檐角铜铃叮当。

夏璃望着李昭手中的虎符,忽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被夜露打湿的发:你方才在殿里,手一直在抖。

李昭一怔。

他确实在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幼帝递来虎符时,掌心的温度透过青铜传来,让他想起十二岁那年,楚宫被秦军攻破时,父王也是这样将半块玉璜塞进他手里,说活着,替楚人流一脉。

我只是在想......他低头看虎符上的错金纹路,若当年父王也有这样的机会...

别想从前。夏璃的手覆在他手背,我们现在要想的,是如何让赵渊的藏兵点变成他的埋骨地。

月光漫过宫墙时,两人已换了身粗布短打,混在收摊的小贩里出了通化门。

城南的贫民窟像片被踩碎的瓦,破茅屋的烟囱冒着青烟,几个光脚的孩子追着条瘦狗跑过,惊起几片鸦羽。

王伯的药铺在巷尾,门楣上的悬壶木牌缺了个角。

李昭叩了三下门,里面传来咳嗽声:谁?

前日在西市买过甘草的。夏璃压低声音。

门吱呀开了道缝,露出张满是皱纹的脸。

王伯的眼睛在黑暗里亮着,像两盏小灯:两位快进来。

药铺里堆满了药篓,艾草香混着陈年老醋味。

王伯关紧门,从药柜最底层摸出个陶瓮:赵渊那阉狗,最近总往织锦坊跑。他倒了碗醋水,推给夏璃,昨儿后半夜,老奴起夜给孙子煎药,看见二十多辆马车进了坊门,车帘都是月纹的。

李昭的手指在案上轻轻敲了三下——这是画院弟子约定的确认真实暗号。

夏璃不动声色地摸了摸陶瓮的温度,瓮壁还带着余温,显然王伯刚烧过热水。

那坊里有暗道吗?夏璃问。

王伯凑近,声音更低:老奴年轻时在织锦坊当过染匠。

后墙第三块青石板,往下压三寸,能开个狗洞。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耳,当年贵妃娘娘要私运西域的宝石,就走那条道。

离开药铺时,巷口的更夫刚敲过三更。

夏璃摸出块碎银塞给王伯,老人推脱不过,只能攥着银子直叹气:两位小心,赵渊的死士都抹了脸,见人就捅刀子。

织锦坊的围墙爬满了野蔷薇,刺钩住了李昭的衣袖。

他反手扯断花枝,月光下,断口处渗出的白汁像血。

夏璃蹲在墙根,用银簪拨弄第三块青石板——咔的一声,石板下沉三寸,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

霉味裹着湿气扑面而来。

李昭先钻进去,伸手拉夏璃时,指尖触到她腕间的银铃,那是楚地守陵人特有的辟邪物,此刻正轻轻摇晃,像极了心跳。

仓库里比外面更黑。

夏璃摸出火折子,噗地吹亮,昏黄的光映出满地的草席——每张草席下都鼓鼓囊囊,李昭掀开一张,露出半截裹着黑布的戈矛。

是秦式短戈。夏璃的声音里带着冷意,赵渊倒会借花献佛,用大秦的兵器反咬大秦。

李昭没说话。

他的目光落在墙角的木箱上,箱盖上的封泥还新鲜——是赵渊的私印。

他抽出匕首挑开封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绢帛,最上面一张写着:八月十五,月满时分,开玄武门,迎楚将。

楚将——李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幼时见过的楚国旗帜,玄鸟衔火,猎猎作响。

原来赵渊所谓的天命更替,是要引楚兵入咸阳,让他这个亡楚皇子做傀儡?

走。夏璃突然扯他的衣袖,我听见脚步声。

火折子啪地灭了。

黑暗中,李昭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脚步声由远及近,混着甲叶摩擦的声响。

他将绢帛塞进怀里,拉着夏璃退到墙角——那里堆着几袋发霉的粮食,正好能挡住身形。

李公子果然聪明。熟悉的声音在仓库中央响起,带着几分阴鸷的笑,可惜还是中了某家的计。

萧衡提着灯笼走进来,红光映得他的脸像涂了层血。

他身后跟着二十多个甲士,刀出鞘的声音此起彼伏,像群饿狼在磨牙。

萧统领这是何意?李昭的声音很稳,连他自己都惊讶。

萧衡的刀尖挑起李昭方才掀开的草席:某家奉赵常侍之命,来取两位的项上人头。他舔了舔嘴唇,赵常侍说,李公子的脸生得太好看,留着是个祸害。

夏璃在他身后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李昭知道,她是在提醒他后腰的淬毒短刃。

可此刻,二十多把刀对着他们,短刃再毒,也不过能换两三条命。

把证据交出来。萧衡往前一步,灯笼的光扫过李昭的衣襟,某家可以给你们个痛快。

李昭的手指按在怀中的绢帛上。

那是能让赵渊万劫不复的铁证,也是能让他和夏璃活过今夜的筹码。

他突然笑了:萧统领可知,程将军的亲卫营此刻就在平朔门外?

萧衡的瞳孔缩了缩。

李昭乘势又道:你杀了我们,幼帝明日就会以护驾不利的罪名砍了你的头。

赵渊?

他早带着细软跑回邯郸了。

有那么一瞬,萧衡的刀尖晃了晃。

李昭抓住这个机会,猛地将夏璃推进身后的粮袋堆,自己则抄起墙角的一根木椽,朝最近的甲士砸去。

杀!萧衡吼道。

刀光劈碎了黑暗。

李昭的木椽砸中一人的手腕,短刀当啷落地。

夏璃的银簪刺进另一人的咽喉,血溅在她脸上,像朵妖异的花。

可甲士们越围越紧,李昭感觉左肩一热,是刀划开了皮肉。

往狗洞跑!夏璃的声音带着血味。

李昭反手拽住她的手,两人跌跌撞撞朝墙根冲去。

后面传来萧衡的嘶吼:别让他们跑了!

狗洞就在眼前。

李昭弯腰钻出去时,后腰被刀尖挑开道口子,疼得他几乎咬碎了牙。

夏璃紧跟其后,银铃在耳边乱响。

外面突然传来马蹄声。

李昭抬头,看见阿九带着画院弟子骑马冲来,灯笼上的画字在夜风中翻卷。

萧衡的甲士们愣了愣,有人喊:是御林军!

走!李昭拽着夏璃翻身上马,阿九的鞭子抽在马臀上,马儿长嘶着冲了出去。

身后传来甲士们的叫骂,混着萧衡的怒吼,渐渐被风声抛在脑后。

夏璃靠在他背上,能感觉到他的血正透过衣衫渗出来,温热的,像团火。

她摸出怀里的金疮药,凑到他耳边:撑住,回了宫,我给你缝伤口。

李昭笑了,笑声被风吹散:好。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在马背上叠成一片。

远处,咸阳宫的飞檐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只蓄势待发的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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