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的左肩旧伤在跨进驿站门槛时又开始抽痛，像有根烧红的细针在骨缝里来回挑动。
夏璃的指尖刚搭上他的伤口，他便察觉她的呼吸陡然一滞——那不是普通的钝痛，是中毒的征兆。
血蝉。夏璃的拇指轻轻碾过他渗血的纱布，药囊里的艾草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赵玄的剑上抹了血蝉。
李昭垂眸看她，月光从破门的裂缝漏进来，在她眼尾镀了层冷银。
他记得三年前在楚地医馆，夏璃曾说过这种西域毒草：血蝉的汁液混着蛇涎熬制，中者初时只当是旧伤发作，三日后毒入心肺，连巫医也救不得。
你昨夜替我包扎时没发现？他声音平稳，指节却悄悄扣住腰间玉璜——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此刻触手生凉。
夏璃解下药囊的动作顿了顿。
她取出半块朱砂，在掌心碾碎，混着药汁抹在他伤口上：昨夜火场太乱，血腥味盖过了。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赵渊能弄到这种毒，说明他的手早伸到了玉门关外。
李昭突然握住她沾着药汁的手。
她腕间银铃轻响，像极了母亲当年在楚宫抚琴时的弦音：所以他才急着灭口。他望着驿站中央坍塌的石桌，记忆里母亲的信笺突然清晰——城郊旧驿，第三块青石板下，藏着你父亲与钟离氏的密约。
马蹄声就是这时撞进耳中的。
李昭！赵玄的声音混着铁器摩擦声穿透夜色，你以为躲进破庙就能逃？
给我围死这驿站！
夏璃迅速扯下腰间的银铃囊，将药粉倒在掌心搓匀。
李昭已经摸到石墙的裂缝，指尖沿着斑驳的砖纹游走——母亲笔记里写过，楚地驿站的机关锁藏在左三右七，北斗倒悬的位置。
箭雨要来了！夏璃拽住他的衣袖往石桌后躲。
第一支箭擦着李昭的发梢钉进木门，第二支直接洞穿了他右肩的衣料。
他闷哼一声，手指终于触到那块凸起的青砖——是了，母亲说过，砖纹里刻着楚式云雷纹。
璃儿，捂好口鼻。夏璃刚用帕子掩住两人的脸，李昭已经按下青砖。
石墙发出沉闷的转动声，露出半人高的暗门，混着霉味的风从里面涌出来。
放火箭！
烧了这鬼地方！赵玄的怒吼里带着几分急切。
夏璃望着逐渐逼近的火光，突然将掌心的药粉撒向风里。
那是她用曼陀罗和迷迭香调配的风铃散，能让吸入者产生幻觉——上回在咸阳城，她曾用这药粉让追捕的差役把灯笼当刺客追了半条街。
驿站里的喊杀声骤然变了调。
你敢砍我？老子是三队的！
那边有刺客！快射箭！
别过来！别过来——
李昭借着混乱拽起夏璃冲进暗门。
暗道里霉味更重，他摸到墙壁上的火把，火折子刚擦亮，就照见墙角堆着半腐的木箱。
夏璃的银铃撞在石壁上，发出清脆的响：是楚地的漆纹！
木箱的铜锁早锈死了。
李昭抽出腰间的玉璜，用顶端的尖刃撬开锁扣。
泛黄的帛书落在两人脚边时，夏璃突然按住他的手背——帛书边缘有半枚朱砂印，是楚国王室的凤栖纹。
赵渊与匈奴右贤王互赠金印，八月十五夜在函谷关交换军粮。李昭的声音发颤，月光从暗道的透气孔漏进来，照得帛书上的字迹像浸了血，母亲当年被献入宫，就是为了阻止这个交易。
夏璃的指尖轻轻抚过他颤抖的手腕。
暗道外的喊杀声渐远，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他的：现在这证据，足够让赵渊的天命碎成渣。
马蹄声再次响起时，是陈老将军的呼喝：昭儿！
夏姑娘！
老夫在这儿！
李昭将帛书贴身收好，扶着夏璃爬出暗道。
陈老将军的战马喷着白气，马背上还搭着两副备用的鞍鞯。
他望着李昭肩上的血，胡子都抖了：赵贼的毒可解？
老夫这有...解了。夏璃替他系好披风，银铃在风里叮当作响，但得让他喝三天我配的药。
李昭翻身上马时，瞥见驿站方向腾起火光。
赵玄的声音还在喊，但已经弱得像秋后的蝉：追！
给我追——
不用追了。李昭扯紧缰绳，帛书贴着心口，烫得他眼眶发酸，三日后，他自会送上门来。
夏璃勒住马靠近他，夜风掀起她的发梢：你又在谋划什么？
李昭望着东边渐白的天色，嘴角勾起当年在楚宫废墟里的笑——那是种带着血锈味的甜：赵渊等了二十年的匈奴使者，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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