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巫蛊疑踪

换源:

  夏璃的医舍在承明殿后巷,门楣挂着褪色的青布帘,风一吹便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斑驳的红漆门框。

她刚跨进去,药香混着潮湿的土腥气便裹了上来——这是她特意在墙角摆了半坛艾草的缘故,能抑制毒虫气味。

“哐当”一声,她反手闩上门,袖中茶渣和断针“叮”地落在案上。

青铜解毒镜被她从袜底取出时,镜面还带着体温,她哈了口气,用袖口擦净,这才将茶渣拨到镜下。

烛火在镜边投出摇曳的影,夏璃的睫毛几乎要扫到镜面。

茶渣里混着的暗红碎叶在放大的镜中显出细密绒毛,她瞳孔骤缩——叶背的纹路不是鬼面藤的螺旋状,倒像是某种蛛丝缠绕的痕迹。

指尖颤抖着拨弄碎叶,一片极小的银灰色颗粒滚了出来,在镜下泛着幽蓝。

“梦影蛛。”她低呼出声,喉间发紧。

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巫蛊三变,梦影最毒”的场景突然闪回,但她立刻咬了咬舌尖——此刻不是回忆的时候。

梦影蛛只在楚地云梦泽深处的腐木里结网,毒性潜伏期长,发作时会让人产生幻觉,与西域蛇毒混在一起……

“吱呀——”

门被推开半寸,李昭的青衫角先探了进来。

他反手带上门,袖中《春夜宴桃李图》的拓本在烛下投出长条阴影:“韩夫人的茶有问题?”

夏璃没回头,指尖还压着镜下的银灰颗粒:“不止是鬼面藤。”她指腹蹭过镜身,“混了楚地梦影蛛的毒素。你画里说的‘百毒归魂’,怕不是普通的毒方。”

李昭走到案边,低头时发间玉簪碰响了烛台。

他展开拓本,指尖点在屏风上的缠枝纹:“我查过画院旧档,这花纹是三代前楚地巫医的毒脉图谱。”拓本边缘被他捏出褶皱,“太子体内的毒,现在该是第二变——”

“精神错乱。”夏璃接口,声音发涩,“我娘说过,巫蛊三变,一变蚀骨,二变乱神,三变……”她没说下去,喉结动了动,“必须在今夜前找到解毒的梦影蛛蜕。”

李昭的目光在她绷紧的后颈上停了一瞬,突然握住她拨茶渣的手。

她的指尖冰凉,他掌心却带着画院檀香的温度:“楚地边境的云梦泽,我有旧部能引路。”

“不行。”夏璃抽回手,从药柜里取出牛皮囊,“你留在咸阳更有用。赵渊的手伸到东宫,画院里的线索不能断。”她将解毒镜塞进囊底,又摸出半块青铜虎符拍在案上,“萧青云的人今夜会在玄武门等我。”

李昭盯着虎符上“骁骑”二字,眉峰微挑:“你什么时候……”

“太子中毒那晚,他来医舍问症,袖扣蹭掉了半块虎符。”夏璃系紧囊口,唇角勾了勾,“这位东宫统领,比看起来重情义。”

深夜的玄武门瓮城飘着细雪,夏璃裹着灰斗篷立在阴影里,听见甲叶摩擦声由远及近。

萧青云的玄铁枪尖先刺破夜色,他掀开头盔,呼出的白雾里带着酒气:“李待诏说你要去楚地?”

“太子撑不过七日。”夏璃掀开斗篷,露出腰间悬的青铜铃,“梦影蛛的蜕只能在月圆夜采,今夜十五。”

萧青云的拇指摩挲着枪杆上的凹痕——那是去年护驾时挡下的一刀。

他盯着夏璃腰间的铃铛看了片刻,突然将头盔扣在她头上:“跟紧了。出了咸阳城三十里,有我的暗桩。”

李昭站在画院顶楼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城门洞,转身时靴底碾碎了片枯叶。

他摸出怀中的拓本,月光透过窗纸在上面投下斑驳光影,屏风上的缠枝纹突然活了——那些看似随意的曲线,分明是按人体经络排布的。

“原来如此。”他低笑一声,将拓本塞进腰带,“毒脉图谱,引毒入络。”

太子寝殿的窗棂漏进冷风,李昭缩着肩蹲在墙角,指尖蘸了唾沫抹开墙皮。

暗格里的粉末在月光下泛着暗红,他凑近些闻了闻——鬼面藤的腥甜混着铁锈味,是韩夫人茶盏里的同款。

更深处的暗格里,半块帛布沾着泥,他展开时手一抖——“赵府—三更—焚信”几个字被血浸透,边缘还留着焦痕。

“赵渊。”他念出这个名字时,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窗外突然传来更鼓声,他迅速将帛布塞回暗格,用墙皮掩好,刚直起腰,便听见外间有脚步声。

“太子醒了!”

这声喊像块石头砸进深潭,李昭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掀起门帘时,正撞见夏璃从内室出来,额角沾着汗,手里的药碗还冒着热气。

“清梦散起效了。”她扯下被血浸透的帕子,指节泛白,“但他……”

内室传来虚弱的声音:“韩夫人……她的茶里有虫子……在我肚子里爬……”

李昭与夏璃对视一眼,窗外的更鼓声突然变得刺耳。

夏璃的手还攥着染血的帕子,上面隐约能看见梦影蛛的银灰绒毛;李昭的指尖还留着帛布上血渍的触感。

“去请幼帝。”夏璃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太子要见他。”

李昭望着她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明白——这一局,他们终于摸到了赵渊的衣角。

而韩夫人的茶,太子的梦,不过是掀开的第一片瓦。

真正的风雨,才要落下来。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