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夜影医心
暴室的砖缝里渗出潮气,韩夫人蜷在草席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窗外那轮被乌云遮了半边的月亮,喉间又滚出那句重复了百遍的“只是听命行事”——赵渊说过,只要咬死这一句,他自会来救。
可狱卒送进来的冷粥已经凉透了三回,除了巡夜的脚步声,再没听见任何动静。
偏殿密室里,赵渊将茶盏重重按在案上,瓷片扎进掌心的痛意反而让他笑出声。
“周七的家人安置好了?”他问跪在地上的赵玄。
赵玄脖颈上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淌:“回中常侍,已送进后宅西院,每日有专人送膳食。”赵渊屈指弹了弹案头的密报,纸页发出脆响:“那狱卒收了银子,该知道怎么做。”赵玄喏喏应着,余光瞥见赵渊袖中渗出的血,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中常侍越是笑得温和,下手越狠。
李昭蹲在御药库的梁上,听着值夜宦官的脚步声渐远,这才翻身落地。
他腰间的软剑割开锁扣,铜绿混着铁锈味涌进鼻腔。
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得药架上的陶瓮泛着冷光。
太子中毒那日的药材记录他早背得滚瓜烂熟,此刻逐瓮翻看,指尖在“朱砂”瓮口顿住——瓮底沉着几星暗红碎屑,像被碾碎的蝶翼。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铜鉴,碎屑在镜下显出细密绒毛。
李昭的呼吸骤然一滞——这是“梦影蛛”的残骸。
这种蛛只在楚地深谷的腐木里栖息,毒腺需用巫医的“三阴火”提炼七七四十九日才能成粉。
太子中的毒,竟需要如此繁复的手法...他捏紧铜鉴,指节发白——赵渊身边,果然有精通巫蛊之人。
东宫寝殿里,夏璃的银针悬在太子眉心三寸处,烛火在针尾的红绳上晃出细碎光斑。
“吸——”她轻声道,银针入穴时,太子忽然发出低吟。
守在一旁的老太医眯起眼:“姑娘这针法...运针如游龙,收势似归巢,倒像极了老朽当年在楚地见过的‘楚巫九脉’。”夏璃的手微顿,指尖仍搭在太子腕间,脉息的跳动透过指腹传来:“老大人过誉了,家母曾习古方,小女不过依样画葫芦。”她垂眸时,眼尾的泪痣掩在阴影里——楚巫九脉是守陵人世代相传的秘术,若被赵渊知道她的来历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躲在廊下的小宦官缩了缩脖子。
他摸出怀中的竹片,借着月光在上面刻下“楚巫九脉”四个字,袖中短刀的刀柄硌得手腕生疼——这是赵中常侍交代的,任何异常都要记清。
赵府的书斋里,赵玄将两卷档案重重摔在案上。
“画院的记录里,李昭入宫前只有‘齐地画师’四个字,连师承都没写。”他翻出另一卷,“夏璃的路引更荒唐,咸阳令的官印边缘有毛边,分明是伪造的。”赵渊的手指缓缓划过档案上的字迹,像是在抚摸猎物的喉管:“他们不是来查案的,是来索命的。”他突然抓起案上的青铜镇纸砸向墙面,“去!把画院的老院长带来,我倒要问问,当年是谁把这么个来历不明的画师塞进画院的!”
李昭的指尖抚过屏风上宫女的眉眼。
这幅秦始皇巡游图他临摹过七遍,却从未注意到角落里这个捧妆奁的宫女——丹凤眼尾微微上挑,左颊有颗浅淡的痣,和母亲遗留的绢画上几乎分毫不差。
他摸出怀中的拓印纸,沾了水的笔刷轻轻扫过画面,墨迹渐渐显影时,手竟有些发颤。
“啪”的一声轻响,壁画夹层里掉出张泛黄的纸条。
李昭蹲下身拾起,“壬辰年三月,楚地女子李氏献入宫中”的字迹已有些模糊,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心口——母亲当年入秦宫,竟不是自愿?
他捏紧纸条,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耳边忽然响起夏璃的话:“赵渊的阴谋,总绕不开‘献’字。”
夏璃站在画院后园的老槐树下,夜风吹得她鬓角的碎发乱飞。
她望着李昭手中的拓印纸,又看了看他掌心里的纸条,突然笑了:“看来我这趟楚地,非去不可了。”李昭的手指在袖中攥紧——他早察觉赵渊的眼线越来越多,夏璃若再留在咸阳,危险更甚。
“我需要‘梦影蛛’的解毒样本。”她压低声音,“三日后若没回来...”
“拿着。”李昭突然抓住她的手,将一枚刻着火凤图腾的玉佩塞进她掌心,“这是我娘留下的,楚地边境的江老翁见了它,会护你周全。”玉佩还带着他体温,夏璃的指尖微微发烫。
她望着他眼底的暗涌,忽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等我回来,你要把母亲的事,原原本本说给我听。”
更鼓声敲过三更,李昭站在画院门口目送夏璃的马车消失在街角。
他转身时,看见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轻响,忽然想起赵玄今日在画院转悠的身影——该来的,终究要来。
赵渊的密室里,新到的密报在烛火上蜷成灰。
他望着灰烬里未燃尽的“嬴洛”二字,嘴角勾起冰冷的笑。
嬴洛是秦王的幼弟,虽年幼却深得宗室老臣偏爱。
若能将太子中毒的脏水泼到他母族头上...赵渊捏碎了手中的茶盏,瓷片扎进掌心的血珠落进灰里,像极了将染血的棋局。
“去请嬴洛小公子来府里用茶。”他对赵玄说,“就说...中常侍有好玩的百戏要演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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