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画中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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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浓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风穿庭过巷,带着几分阴冷,吹动檐角铜铃发出细微的叮咚声。

密诏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压在李昭心头,连呼吸都变得滞重。

赵渊,那个在阴影中操纵一切的宦官,竟想借草包皇子嬴洛之手,动摇太子储位!

嬴洛此人,鲁莽张扬,却偏偏是太后所出,在宗室中颇有些影响力。

他的笑声总带着几分刺耳,像是金器相撞,令人不安。

李昭指尖轻叩桌面,木纹在他指腹下微微震动,如同心跳。

他眼中寒光一闪,一场精心策划的局,必须立刻布下。

数日后,宗室夜宴如期举行。

皇城内苑灯火通明,金碧辉煌,丝竹悦耳,一派歌舞升平之景。

空气中弥漫着酒香与脂粉气息,偶尔夹杂着杯盏碰撞的清脆声响。

李昭以修复太后寝宫一幅《百鸟朝凤图》旧画为由,获得了出入宴会外围的许可。

他身着不起眼的匠人服饰,粗麻衣料贴着皮肤,略显粗糙。

背着沉重的画具箱,在管事太监的引领下,来到宴厅侧面一处临时搭建的隔间。

这里视野极佳,恰能将主宴厅的情形尽收眼底,又能隔开喧嚣,方便“修复”画作。

屋内光线昏黄,烛火摇曳,墙上投下他瘦削的身影。

然而,他带来的并非旧画,而是一幅崭新的巨大屏风绢布。

绢面光滑微凉,他在掌心轻轻摩挲,确认无瑕疵后,才缓缓铺展。

他凝神屏息,手腕轻转,墨色在笔尖流淌,墨香四溢。

宴会上的每一位宗室成员,他们的衣着、佩饰、姿态,甚至手中端着的酒杯,都在他眼中定格,一一落入纸上。

他画得极快,却又细致入微。

嬴洛那张扬跋扈的神情,眉宇间藏着几分醉意;赵渊那深不可测的微笑,嘴角似有若无地扬起;太子略显忧郁的眉宇,低垂的眼帘……一一活现于纸上。

尤其在绘制嬴洛时,李昭特意在他手中那柄白玉扇面上,用极淡的墨线勾勒出一枚奇特的纹章——那正是嬴洛与匈奴私商暗通款曲的家族徽记,隐晦却致命。

他下笔极轻,几乎不曾在纸面留下痕迹,却足以让懂行的人一眼看破。

与此同时,深宫另一处,天牢。

夏璃提着药箱,步履从容地走向最深处的囚室。

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回响,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她一人,空气潮湿阴冷,带着铁锈与腐霉的气息。

韩夫人,曾经风光无限的后宫女官,如今形容枯槁,却依旧不肯彻底认输。

她蜷缩在角落,目光凌厉,却掩不住眼中的疲惫。

“韩夫人,该用药了。”夏璃声音温和,仿佛面对的不是阶下囚,而是一位需要悉心照料的病人。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动作熟练地取出银针,在韩夫人几处穴位上施针,缓解其病痛引发的焦躁。

随即,她端上一碗汤药,药气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异香。

那是梦影蛛的毒香,无色无味,却能让人陷入幻觉。

韩夫人将信将疑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片刻之后,她眼神开始涣散,额头渗出冷汗,呼吸也急促起来。

“鬼……有鬼……别过来!”她突然尖叫起来,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

夏璃不动声色,取出一枚小巧的银针,在韩夫人指尖轻轻一刺,挤出一滴血珠,滴入随身携带的特制药碟中。

她知道,那碗药汤中加入了微量的“梦影蛛”毒素,此毒无色无味,却能让人产生逼真的幻觉,心神失守之下,最易吐露真言。

“说,你背后是谁?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夏璃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蛊惑。

韩夫人眼神迷离,在幻觉的折磨下,防线彻底崩溃:“是赵公公……我只是他的一颗棋子……他……他真正要动的是太子……太子啊!”声音凄厉,充满了绝望。

夏璃迅速将韩夫人的话用特制的药水记录在纸上,字迹遇空气则隐,需特殊药水方能显现。

她将这份密报小心收好,待离开天牢后,第一时间交给了萧青云。

萧青云展开密信,看到那惊心动魄的字句,脸色骤变,额上青筋暴起。

“赵渊!”他低吼一声,眼中杀机毕露,即刻下令,东宫戒备提升至最高等级,任何风吹草动,格杀勿论。

宴会之上,酒过三巡。

嬴洛已是满面通红,借着酒劲,他猛地将酒杯掷于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瓷片飞溅,酒液洒了一地。

众人皆惊,纷纷侧目。

只见嬴洛踉跄起身,指着太子的方向,大声咆哮:“太子殿下?哼!德不配位!我看这大夏的江山,非天命所归者不能承之!而天命何在?诸位,天命自有其代言人!”他话语中,意有所指地瞟向不远处的赵渊,那谄媚之态,昭然若揭。

赵渊端坐席间,面带微笑,仿佛对嬴洛的胡言乱语毫不在意,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李昭手中的画笔微微一顿,随即又飞快地舞动起来。

嬴洛酒后失态的癫狂,赵渊那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汹涌的表情,以及周围宗室或惊愕、或鄙夷、或若有所思的神态,都被他精准地捕捉下来,融入这幅《群臣图》之中。

画卷一角,嬴洛掷杯的姿态更是被刻画得淋漓尽致,那飞溅的酒液,仿佛都带着他嚣张的气焰。

宴会临近尾声,李昭的《群臣图》亦已完工。

他故意将画卷卷好,恭敬地呈给一位素来与太子交好、为人正直的宗室老亲王——敬安王。

“王爷,此乃小人偶得灵感所绘,记录今日盛况,权当助兴,还请王爷雅正。”

敬安王本不以为意,但当他缓缓展开画卷,细细端详时,脸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画中人物栩栩如生,神态各异,初看是一幅普通的宴会图,但当他注意到嬴洛手中扇面的细微纹路,以及嬴洛指点江山时,赵渊那微妙的表情,再联系嬴洛方才那番大逆不道的言论,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这哪里是什么宴会图,分明是一幅藏着无数机锋的罪证图!

次日清晨,敬安王便联名数位朝中老臣,上书弹劾嬴洛言行不端,图谋不轨,其心可诛。

赵渊府邸,灯火通明。

他看着手中关于嬴洛被弹劾的奏报副本,脸色铁青。

“蠢货!”他低声咒骂,嬴洛这一闹,无疑是打草惊蛇。

他立刻派心腹赵玄连夜将嬴洛召至府中,准备严加训斥,并商议对策。

殊不知,赵渊府邸外,李昭早已布下眼线。

嬴洛深夜被召的消息,如雪片般飞到李昭案头。

李昭眼中精光一闪,时机到了!

他立刻取过早已准备好的《群臣图》副本,连夜疾奔东宫。

太子寝殿内,烛火摇曳。

太子听完李昭的禀报,看着那幅画卷,眉头紧锁。

“仅凭一幅画,和嬴洛深夜被召见,就能扳倒赵渊?”他心中疑虑重重,赵渊在朝中根基深厚,岂是轻易能动的。

李昭躬身道:“殿下,赵渊老奸巨猾,想要一击致命,尚需时日。但嬴洛此番行径,已是授人以柄。微臣恳请殿下,明日早朝,务必让方御史提前一刻钟抵达朝堂,占据有利位置。”方御史是太子一系的骨干,以刚正不阿闻名。

太子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孤信你一次。”

翌日,金銮殿。

早朝气氛格外凝重。方御史果然提前到场,站在了百官前列。

待皇帝升座,议事开始不久,方御史手持笏板,慨然出列:“启禀陛下!臣有本奏!昨夜宗室夜宴,皇子嬴洛酒后失德,大放厥词,妄议储君,暗指朝政,其后更被内监总管赵渊连夜召入府中密会,行迹诡秘,臣怀疑二人私下勾结,意图不轨!此乃臣从李匠人所绘《群臣图》中解读出的蛛丝马迹,图中嬴洛手中扇面纹饰,与匈奴某部族私徽相似,其心可诛!”他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嬴洛更是惊怒交加,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酒后的一番狂言,以及扇面上的秘密,竟会被人如此精准地捕捉并公之于众。

他血气上涌,怒吼一声:“胡说八道!你敢污蔑本王!”竟当场拔出随身佩剑,寒光一闪,直劈方御史。

“护驾!拿下!”萧青云早有准备,厉喝一声,身形如电,率领殿前侍卫一拥而上,数道身影交错,只听“当啷”一声,嬴洛手中长剑已被击落,整个人也被死死按在地上。

龙椅之上,皇帝脸色铁青,龙目圆睁,怒不可遏。

“混账东西!朝堂之上,竟敢拔剑行凶!嬴洛言行无状,即刻押入宗人府,严加看管,无朕旨意,不得外出!”皇帝的声音带着雷霆震怒,回荡在金銮殿内。

赵渊站在一旁,始终未发一言,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冷冷地扫过李昭离去时站立的方向,心中第一次对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匠人,生出了浓浓的忌惮。

风暴,才刚刚开始。

风波暂平,几日后,夏璃借口为幼公主嬴嫣儿调理身体,带着一只做工奇特的“巫医娃娃”,悄然步入了这位久居深宫、鲜少露面的公主的寝殿。

她此行的目的,无人知晓,只那娃娃空洞的眼神,仿佛预示着新的谜团即将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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