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迷宫的石砖在火折子落地的瞬间腾起浓烟,夏璃的指尖刚触到李昭手腕的脉搏,便被那灼人的热度惊得缩回——他的血脉之力如活物般在皮下游走,将原本温润的肤色染成金红。
赵渊的脚步声在迷宫甬道里撞出回音,夏璃扯住李昭衣袖的手紧了紧:阿昭,血契之力刚觉醒,你的经脉承受不住!
李昭望着镜中重叠的自己,母亲临终前的话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楚人的凤凰,不是棋子。
他能听见血脉里传来青铜编钟的清响,那是童年时楚宫祭典的余韵,此刻正顺着指尖往玉简里钻。走。他突然反手扣住夏璃的手腕,拽着她往迷宫暗门狂奔,身后传来赵世安的怒喝:别让他们跑了!
暗门的机关卡在第三块雕花砖下,夏璃的药囊在跑动中不断撞着腰侧。
她摸出半块磁石贴在砖缝里,只听咔嗒一声,两人跌进一条霉味扑鼻的地道。
李昭反手推上暗门时,听见赵世安的剑刃劈在石门上的脆响,混着赵渊尖细的叱骂:追!
活要见人,死要见骨!
地道里的潮气浸透了夏璃的麻鞋,她借着李昭掌心的金光数着步数——七步左拐,十三步右折,这是她前日探路时记下的皇陵密道。
李昭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她侧头看他,见他额角的汗珠子顺着下颌滚进衣领,金红的光却越来越盛,连地道的青苔都被映得发亮。你在压制血脉?她突然开口。
李昭脚步一顿,掌心的光暗了暗:母亲说过,凤凰之火若失控,会烧尽身边人。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像是在和体内某种力量角力,夏璃,我怕
怕什么?夏璃扯下腰间的丝帕,踮脚给他擦汗。
丝帕触到他发烫的皮肤时,她听见他喉间溢出一声闷哼,怕烧到我?
那便烧吧——她将丝帕系在他手腕上,这帕子浸了我的独门镇心散,烧起来也是甜的。
地道尽头的通风口漏进一线天光,李昭望着那抹亮白,突然低笑一声:夏璃,你总在我最慌的时候...
最慌的时候怎样?
让我觉得,烧尽这天下也值得。
两人钻出地道时,皇陵外的梧桐叶正簌簌落进护城河。
夏璃望着李昭被风吹乱的发梢,突然想起他刚入画院时的模样——那时他总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画牡丹时连花瓣的褶皱都要数清,哪里像现在,连眼底都烧着凤凰的火。
回到画院的第七日,李昭的案几上堆了十七幅作废的画稿。
他站在三丈长的绢帛前,狼毫在朱砂里浸得透了,笔尖悬在烽火焚仓的位置迟迟未落。
窗外传来林婉柔的脚步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她特意放轻的碎玉步——这位左丞相之女总说,画院里的墨香沾不得脂粉气。
李待诏。林婉柔的声音裹着风卷进房门,赵中常侍最近往齐王府送了三车密信,齐王的门房说,信上盖着天命的朱印。她将一卷竹简放在案上,竹简写满了赵渊党羽的联络暗号,我阿爹说,赵渊要借日食做文章。
李昭的狼毫终于落下,在焚仓者的冠玉上点了最后一笔。
那是赵渊二十年前的模样,连眉尾那颗朱砂痣都分毫不差。林姑娘。他转头时带着笑,眼尾的金红却还未褪尽,下月十五,我要在咸阳楼办画展,劳烦你帮我请些...爱听故事的客人。
林婉柔的指尖在竹简上轻轻一叩,突然明白他说的故事是什么。
她望着他身后的画卷,楚国百姓的眼泪在绢帛上晕开,焚仓者的影子却比火光更清晰。我这就去请。她转身时裙角扫过画稿,最上面那张画的是凤凰涅槃,火舌里藏着半枚楚国王玺的纹路。
吕尚文答应赞助画展时,正盯着李昭案头的《楚地风云》草图。
这个赵渊安插在咸阳商界的眼线笑得眼睛眯成缝:李待诏这画,定能让咸阳人想起楚国的好。他掏出一张金票拍在桌上,袖口露出的玄色暗纹却出卖了他——那是赵渊私印的渊字。
李昭将金票推回,指尖在焚仓者的眉眼处划过:吕大人误会了,我这画,是要让咸阳人想起...谁在纵火。
吕尚文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盯着李昭眼尾的金红,突然想起赵渊说过的话:那小子身上有凤凰气,留不得。
画展当日,咸阳楼的正厅挤得水泄不通。
李昭站在《楚地风云》前,看着观画者的表情从惊叹转为疑惑——有人指着焚仓者的冠玉喊:这眉眼,像赵中常侍!人群霎时炸开,几个宗室老臣挤到最前面,其中一个突然踉跄:当年楚地粮仓被焚,赵渊正是监粮官!
赵渊的密探混在人群里,见势不妙立刻往偏厅跑。
李昭望着那道身影,摸了摸袖中夏璃塞给他的银针——她今早说,清灵香的烟雾能乱人耳目,可他知道,真正乱的是人心。
赵世安带着死士冲进咸阳楼时,厅内已漫起淡淡白烟。
夏璃站在画前,手中的药囊轻轻晃动,清灵香的气味裹着她的轻笑散入人群:各位莫慌,这是防蚊虫的香。她的指尖掠过发间银簪,三支淬毒的银针破空而出,精准打落了最前面三个死士的刀刃。
李昭退到屏风后,听见赵世安的怒吼:抓活的!他望着画中凤凰涅槃的火舌,突然明白母亲说的笼子是什么——是赵渊的权术,是秦宫的规矩,是所有人都以为他该做的棋子。
现在,这笼子该烧了。
吕尚文挤到李昭面前时,额头的汗已经浸透了冠带:李待诏,这画...这画是要指认赵中常侍?他的声音发颤,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别着赵渊给他的毒囊。
李昭望着他发抖的指尖,笑得像春风里的画待诏:吕大人,这不过是幅画。他转身走向后堂,袖中画卷的边角扫过吕尚文的手背,不过画里的故事,总有人要信的。
赵渊在宫中等来吕尚文的密报时,正捏着茶盏看日食的星图。
他望着楚地风云四字,突然将茶盏砸在地上:封锁画院!
我要他今晚就死在咸阳楼!
夜色渐深时,李昭站在咸阳楼的后巷里,望着画院方向冲天的火把。
林婉柔的马车停在巷口,车帘掀开一角,露出半盏暖灯:李待诏,我家在后街有处别苑...
李昭摸了摸手腕上的丝帕,那上面还留着夏璃的药香。
他跨进车厢时,听见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了,离日食还有七日。
而他的《楚地风云》,已经随着今晚的流言,钻进了每个咸阳人的耳朵里。
马车辘辘驶离时,李昭掀开窗帘,望着画院方向的火光。
他知道赵渊的笼子烧起来了,而他的凤凰,才刚展开翅膀。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