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画影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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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时三刻的晨雾还未散尽,林婉柔的马车已碾过咸阳宫的青石板。

她攥着铜匣的手沁出薄汗,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李昭塞给她时说的那句太子独宿承明殿——赵渊要在今日取太子性命。

停!她突然掀帘喝止,裙角扫过车夫递来的缰绳。

宫门前的守卫刚要拦,见是林相之女,慌忙躬身放行。

林婉柔踩着金丝绣鞋冲进承明殿,金步摇在额前乱颤,惊得殿内洒扫的宫娥差点摔了铜盆。

太子!她撞开寝殿门,正见太子倚在塌上翻书,墨色锦袍半敞。

铜匣当啷砸在案几上,震得青瓷茶盏跳了两跳。

太子抬眼,见她鬓发散乱、衣襟沾着草屑,眉峰微蹙:林卿家这是——

赵渊要弑君!林婉柔扯出密信拍在他膝头,指尖戳着朱砂批注,卯时三刻,他在您的寝殿布了毒粉!她喘得厉害,想起昨夜李昭染血的脸,喉间发紧,李待诏说,您若信他,便现在封锁宫门,传赵渊问话。

太子的手指在信纸上顿住。

他记得李昭,那个总在偏殿画飞鹤的画师,昨日还替他补了屏风上的牡丹。

可此刻信里的字迹歪扭如鬼画符,却盖着赵渊私印——那方刻着渊字的螭纹玉章,他曾在赵渊呈递的贺表上见过三次。

传卫尉!太子霍然起身,腰间玉珏撞出脆响,封锁九门,没有孤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他转身时带翻了茶盏,温水泼在密信边缘,晕开一片暗红,像极了血。

赵渊在偏殿接到旨意时,正捏着茶盏看杯中浮藻。

小黄门的声音尖细如针:太子召中常侍即刻前往承明殿。他垂眼望着茶盏里晃动的自己——眼角细纹像蛛网,将那点阴鸷裹得温吞。

知道了。他放下茶盏,青瓷底与案几相碰,发出极轻的裂响。

等小黄门退下,赵渊突然笑出声,指节叩了叩案下暗格。

暗格里躺着半块虎符,是赵世安昨夜送来的——咸阳卫半数兵力,此刻该已在宫门外候着了。

去叫世安。他对守在廊下的宦者说,声音甜得像蜜,就说...孤家要与太子下最后一盘棋。

次日早朝的钟鼓比往日沉了三分。

李昭站在朝官末席,指尖抵着袖中玉璜。

玉璜贴着皮肤发烫,像要把十年前的血重新焐热——那夜楚宫大火,乳母将半块玉璜塞进他怀里时,也是这样的温度。

宣画待诏李昭进殿。司礼官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李昭抬头,看见赵渊站在东首,月白宦官服上绣着缠枝莲,正垂眼摩挲腰间玉牌。

他捧着画卷的手紧了紧,画轴边缘硌得掌心生疼——这卷《朝堂风云图》他画了三个月,每一笔都蘸着从画院典籍里翻出的密信残页。

臣有新画呈献。李昭展开画卷,绢帛在晨风中簌簌作响。

满朝官员伸长脖子,只见画中绘着月黑风高夜,中常侍赵渊与胡服使者在偏殿对坐,案上摆着半开的锦盒,盒中隐约可见金印一角。

这是上月十五,赵中常侍与匈奴左贤王密谈的场景。李昭的声音清亮如磬,画中胡使腰间的狼头纹,与密信里提到的月满时送金印,可还对得上?

殿中炸开一片抽气声。

几位老臣踉跄着往前,白须在胸前乱颤:赵渊!

你私通外邦,该当何罪?赵渊的手指扣住玉牌,指节泛白。

他抬头时仍在笑,眼尾细纹却绷成了线:李待诏好手段,用丹青构陷老奴。

话音未落,西首突然传来铁器摩擦声。

李昭瞳孔骤缩——三个穿朝服的官员正抽出藏在宽袖里的短刀,刀刃映着烛火,泛着幽蓝。

护驾!太子惊得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香炉。

香灰簌簌落在李昭脚边,他却盯着刺客腰间——那是赵渊私兵的狼首纹,与画中胡使如出一辙。

清灵香!殿外传来银铃轻响。

夏璃掀帘而入,鬓角的血痂还未褪尽,腕间铜铃随着动作叮咚。

刺客的脚步突然顿住,像踩进了胶泥里。

夏璃指尖银光一闪,三根银针破空而出,分别扎在三人肩井穴上。

刺客闷哼着栽倒,刀刃当啷坠地。

好个巫医。赵渊突然厉喝,世安!

殿后传来撞门声。

赵世安提着带血的剑冲进来,玄色劲装染着暗斑,不知是血还是泥。

他的剑刃直指太子咽喉,却在中途被另一柄剑架住——周天行,太子的贴身卫率,此刻额角渗血,显然刚从殿外杀进来。

两柄剑相交,火星溅在夏璃裙角。

李昭望着赵渊扭曲的脸,突然想起昨夜暗巷里的密信——赵渊在宫中安的钉子,原来就是这些穿朝服的刺客。

他摸出袖中半片绢帛,东暖阁第三块砖的字迹还在,那是赵渊藏毒粉的地方,此刻该已被太子的卫尉翻了个底朝天。

拿下赵渊!太子的声音发颤,却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几个卫卒冲上来,铁索在赵渊脚边甩出脆响。

赵渊突然狂笑,从袖中抽出短匕,朝李昭心口刺来:你以为赢了?

这天下——

李昭没躲。

他抬手攥住匕首,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画卷上。

绢帛突然泛起金光,画中景象开始流转——先是赵渊在产房里抱走婴孩,然后是楚宫大火里,乳母将半块玉璜塞进襁褓

你...你是楚王血脉?赵渊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楚宫送来的贡女怀里,确实有个裹着玉璜的婴孩。

你亲手调换的孩子。李昭松开手,匕首当啷落地。

他扯下颈间玉璜,与画卷里的那半块严丝合缝,你要天命,可楚人的命,从来不是你能算的。

赵渊瘫坐在地,像被抽了筋骨的木偶。

赵世安见势不妙,挥剑劈开周天行的攻势,撞破后窗逃了出去。

殿外传来追喊声,混着夏璃的银铃,渐渐远了。

太子望着李昭染血的手,又望着那半块玉璜,喉结动了动,终是没说话。

晨光透过殿顶的云纹瓦当,在李昭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他望着赵渊被拖走的背影,突然觉得体内有团火在烧,像要把十年蛰伏的血,重新煮沸。

退朝时,夏璃递来金疮药。

李昭接过,见她腕间多了道青痕——是刚才挡刺客时被撞的。赵渊的党羽...夏璃欲言又止,望着殿外匆匆而过的卫卒。

李昭望着宫墙尽头的飞檐,玉璜在颈间发烫。

他知道,赵世安逃了,赵渊的私兵还在咸阳城外的军营里,甚至匈奴的金印...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体内那团越来越热的火——楚王血脉,原来从未凉过。

该来的,总会来。他对夏璃笑,血珠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像朵正在绽放的红梅。

而在宫墙之外,某个暗巷里,赵世安正擦着剑上的血,望着皇宫方向勾了勾嘴角。

他摸出怀里的密信,上面是赵渊最后的批注:若事败,启动玄鸟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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