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锣声震得殿梁落灰簌簌,赵玄明的嘶吼被这突兀的响动劈成两半。
李昭悬在梁上的指尖微颤,墨笔在掌心烙出灼痕——那是阿旺的暗号。
他早让孤儿帮在殿外布下暗桩,就等赵玄明的死士全围进来时里应外合。
夏璃!他低喝一声,墨笔在梁上重重一点。
那滴晕开的血月突然炸开,墨色如活物般窜向四方,将最近的死士缠成粽子。
夏璃早候在供桌下,闻言反手甩出三枚银棱镖,精准钉住扑向她的死士膝盖。
趁乱摸出腰间陶瓶,拔塞的瞬间,清灵香的药气混着浓烟轰地散开,殿内霎时白茫茫一片。
小爷我在这儿呢!阿旺的破锣嗓子从殿门方向炸响。
李昭眯眼望去,二十来个小乞丐举着木棍瓦片从烟雾里杀出来,专往死士腿弯、手腕招呼——那是夏璃教他们的卸力点,专克持械的对手。
赵玄明的死士本就被墨锁制得手忙脚乱,这下更乱作一锅粥。
李昭借梁上阴影滑下,后背抵上冰凉的殿墙。
喉间腥甜翻涌得更凶了,他用舌尖抵住上颚,强迫自己不去看掌心渗血的墨笔——这是血脉燃烧的代价,每用一次画魂术,神魂便要被灼出个窟窿。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墙上斑驳的壁画时,那股灼烧突然变成了冰锥,扎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壁画是楚地巫图,九只玄鸟绕着太阳盘旋,鸟喙里衔着的不是谷穗,而是人的眼珠。
他曾在楚宫残卷里见过类似纹样——血契·承命,以万人幻梦为祭,引星象之力入体,让施术者的意志成为众生的真实。
赵渊要的不是造反,是让整个咸阳永远活在他编织的幻境里!
夏璃!他扯着袖子抹了把嘴角的血,朝主殿深处狂奔。
烟雾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是夏璃踢翻了供案。
他循着声音拐过青铜烛台,就见她半跪在一口青铜棺椁前,发间珠钗散了大半,腕上银针正扎在棺内女孩的神庭穴。
那女孩不过十岁上下,小脸惨白如纸,眉心贴着张暗红符纸,符纹里渗出的黑血正顺着鼻梁往下淌。
夏璃的指尖在女孩腕间飞点,银针一枚枚扎进太渊大陵,每扎一针,她的额角就沁出一层冷汗:是巫魂容器!
赵渊要把她的魂魄炼成引,等日食时...
等日食时,整个咸阳都会梦见他想让他们梦的。李昭的声音像淬了冰。
他盯着棺椁边缘的刻纹——那是楚地禁术的锁魂阵,只有楚王血脉能破。
你救不了她的。阴恻恻的男声从头顶落下。
李昭抬头,就见张氏吊在梁上,手里攥着串青铜铃铛,每晃一下,棺内女孩的符纸就渗更多黑血。
这个自称楚遗民的男人,此刻眼眶泛着青黑,嘴角咧到耳根,我在这符里下了七世蛊,她每活一刻,就有七个楚人的魂魄替她受刑......
所以你就甘当赵渊的狗?夏璃猛地拔下最后一枚银针,女孩的睫毛颤了颤。
她反手甩出针囊,三枚银针擦着张氏耳根钉进梁木,你娘被秦兵屠村时,可曾想过你会用楚地秘术害楚人的孩子?
张氏的笑僵在脸上。
他望着那三枚银针——针尾缠着的红绳是楚地巫医的标记,是他娘当年用来给村人治病的。
李昭趁机欺身上前,墨笔在空气中划出个古拙的封字。
墨色如刀,嗤地割断张氏手里的铃铛绳。
铃铛当啷落地的刹那,棺内女孩的符纸突然剧烈震颤,黑血喷得夏璃满脸都是。
你......你怎么会楚地禁术?张氏踉跄着摔下梁,撞翻了香案。
李昭的墨笔抵住他咽喉,笔尖还滴着自己的血:因为我是楚王血脉的最后传人。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那团蛰伏在血脉里的火正顺着墨笔往张氏体内钻,你以为赵渊真会重用你?
他不过是需要个会巫蛊的活祭。
张氏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突然扑向夏璃,指甲里弹出淬毒的短刃。
李昭手腕一翻,墨笔划出的锁链刷地缠住张氏的脚踝,将他倒吊在半空。
夏璃趁机抱起女孩退到角落,指尖按在女孩后颈的风府穴上——那是巫医秘术,能暂时封住符文的能量流动。
快阻止他!赵玄明的吼声从殿外传来。
李昭转头,就见赵玄明挥剑劈开两个小乞丐,正朝着这边杀来。
阿旺举着块破砖扑上去,被赵玄明的剑刃挑得飞出去,撞在柱子上吐了口血。
夏璃咬着唇把女孩塞进阿旺怀里:带她走,找巷口的老陈头!
李昭的墨笔在棺椁上重重一点。
他能感觉到血脉里的火在沸腾,每根血管都像被烧红的铁丝穿了,疼得他几乎站不稳。
但当那道封魂符渗入青铜时,整个法阵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壁画上的玄鸟开始剥落,梁上的巫铃碎成齑粉,连赵玄明手里的剑都当啷落地。
不——!张氏的惨叫声混着法阵崩塌的轰鸣。
他被墨锁缠住的地方开始溃烂,皮肤下爬出密密麻麻的黑虫,赵公说过......说过会让楚地复兴......
复兴?李昭的墨笔抵在他心口,赵渊连自己都是秦宫的一条狗,拿什么复兴楚地?他手腕微转,墨锁猛地收紧。
张氏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水分的皮袋,扑通摔在地上。
青铜棺椁轰地炸裂。
黑雾从棺内喷涌而出,却在碰到清灵香的烟雾时像见了火的雪,滋滋消融。
夏璃扶着柱子直喘气,发间沾着的黑血已经凝成硬块。
她望着满地狼藉,突然抓住李昭的手腕:你的手......
李昭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烧穿了。
墨笔不知何时掉在地上,指缝里渗出的血滴在青砖上,开出一朵朵黑红的花。
他扯下腰间的丝帕裹住伤口,抬头正撞进夏璃发红的眼睛里。
她想说什么,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走!李昭拽着她往殿后跑。
阿旺抱着女孩已经消失在夜色里,赵玄明的死士还在殿外呼喝。
李昭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远处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更天了,离日食还有三个时辰。
赵渊不会善罢甘休的。夏璃的声音被风卷走。
李昭望着东边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喉间又泛起腥甜。
他知道,真正的对决才刚刚开始。
赵渊的影子还藏在更深的黑暗里,而他的血脉,已经燃烧得停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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