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秘室潮湿的砖墙直起身,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是有人拿锥子在颅骨里搅动。
后颈冷汗顺着衣领往下淌,粘在皮肤上发腻。
怀里突然空落落的——那枚养父临终前塞给我的铜扣不见了。
苏姑娘。我声音发哑,手指无意识攥紧算盘,珠子硌得掌心生疼,我颈子上的铜扣呢?
地窖里的长明灯在她身后摇晃,苏挽霜正俯身拨弄铜炉,袖口滑下,露出腕间红绳系着的半块虎符。
听见我问,她指尖顿了顿,从袖中摸出枚泛着青斑的铜扣——正是我丢的那枚。
你擅自取我信物?我往前跨一步,秘室地砖缝里渗出的凉水浸过鞋尖。
这铜扣跟着我十二年,刻着养父的生辰八字,是我在青阳城活下来的命根子。
它在引鬼。她将铜扣抛进铜炉,沉水香的甜腻里突然泛起一丝腥气。
我盯着炉口,火星子噼啪炸开,竟腾起道虚影——戴青铜面具的男人,跟我第七封信里看见的尸体,眉眼轮廓分毫不差。
我喉咙发紧,伸手去捞铜扣,被她一把拽住手腕。
她的手比冰还凉,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它能传神入魂,也能引来真正的司驿使。
你当阴阳驿的规矩是玩笑?
百封信未满,司驿使的眼盯上你,魂儿得被抽去镇九门。
虚影在炉烟里扭曲,我额角的黑纹突然发烫,第三道纹路像被火燎过似的疼。
正要说什么,头顶传来哐当一声——是万宝阁前门被踹开的动静。
接着是铁链拖地的哗啦响,混着粗重的喘息:周承!
赵三爷说了,你交不出虎符,就把命留下!
是赵大牙。
苏挽霜松开我,从袖中抖出个青瓷瓶,往门口方向一撒。
我闻见股极淡的苦香,像晒干的艾草混着腐叶——是断魂粉。
她转头看我,眼尾泛红:他们进了香阵,会陷在最怕的事儿里。
你守着铜炉,别让烟散了。
话音未落,秘室台阶传来脚步声。
赵大牙的影子先撞进来,铁链缠在他胳膊上,泛着冷光。
他眼睛通红,盯着我身后的铜炉:小杂种,老子今天——
话没说完,他突然踉跄两步,铁链当啷掉在地上。
我看见他额角冒出汗珠,喉结滚动,像是见了什么极怕的东西。
他举起铁链乱挥,嘴里喊着:别过来!
别过来!可面前空无一人。
另外五个手下跟着冲进来,刚踏过门槛就全变了样。
有个年轻小子突然跪下来磕头,哭着喊娘我错了;有个络腮胡抱着头尖叫,说火!
火要烧过来了;最壮的那个攥着刀往墙上撞,额头撞得血糊糊的,还在喊别抓我!
我没杀他!
我想起苏挽霜说的幻境迷阵,可赵大牙的铁链还在乱舞,有一下差点抽到我脖子。
我摸出怀里那封没送的信——是个战死士兵写给老娘的,信里浸着铁锈味的血,还有晒干的野菊花香。
闻信识魂的金手指突然发烫,我鬼使神差把信凑到赵大牙耳边,轻声念:娘,我在北边儿打了胜仗,缴获的糖霜饼子装在布包里,您别舍不得吃...
赵大牙的铁链当地落地。
他浑身发抖,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石板上,哑着嗓子说:爹......我那天不该偷您的钱去赌......您说的对,人得走正道......
剩下的手下全安静了,有的抽抽搭搭哭,有的直愣愣跪着。
苏挽霜不知何时绕到他们身后,袖中飘出几缕沉水香,缠上他们的七窍。
等我再看时,那些人全闭了眼,像被抽了魂似的软在地上。
断魂粉混着沉水香,能封他们的七魄。她蹲下来翻赵大牙的衣襟,从他怀里摸出封信,封皮上盖着朱红大印——九门·镇狱。
我凑过去看,信里写着:速除周承、苏挽霜,勿使归墟之秘泄露。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急着写的。
苏挽霜把信投进铜炉,炉火轰地窜起幽蓝火苗,信纸烧得比平常快,转眼间只剩些黑灰。
赵大牙突然闷哼一声,心口渗出血痕,像是被无形的手抓过。
其他手下也一样,血痕从心口往脖子爬,像条红绳子勒着。
他们替赵三爷传信,信烧了,魂儿也得跟着去。苏挽霜的声音冷得像冰,阴阳驿的规矩,传错信的人,要拿魂魄抵。
我盯着赵大牙逐渐灰白的脸,后颈又冒起冷汗。
这时候,怀里的玉佩突然发烫。
我掏出来,碎玉和它严丝合缝嵌着,泛着金光的地图上,新标了条路径——箭头直指城西乱葬岗。
归墟之眼需要九块虎符。苏挽霜把铜扣从炉灰里捡出来,吹了吹上面的灰,你这半块,我这半块,剩下七块在九门各驿。她顿了顿,城西乱葬岗......是镇狱门的入口。
秘室的风突然大了,吹得铜炉残烟打旋儿。
我听见道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又像是在脑子里响:归墟已启,九门将开。
苏挽霜猛地抬头,眼神变了——那是种我从未见过的警惕,像是见了极可怕的东西。
她抓过我的手腕,把铜扣塞进我手里:天亮前必须离开青阳城。
赵三爷的人没全到,下批......
她的话被头顶传来的砸门声打断。
我攥紧铜扣,算盘珠子在腰间硌出红印。
归墟之眼,九门镇狱,还有那道神秘的声音......我数着送过的信,第七封,剩下九十三封。
可现在,我连下一站要去哪儿都不知道。
秘室外的铁链声越来越近,苏挽霜的沉水香里又混进了血味。
我望着地图上的乱葬岗标记,突然想起十二年前,我躲在柴房里,闻着父母血味时,也听见类似的风声。
或许,这命里该接的信,从来就没有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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