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虎符锁魂,影灭炉中
我被苏挽霜拽着往更夫房跑时,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那道瓷器碎裂的脆响像根细针扎进耳膜——这声音我熟,上个月替王屠户家送往生信,他婆娘藏在柜底的青花瓷碗摔碎时,就是这种动静。
可那是阳间的瓷,眼下这裂的,是镇着影魂的沉水铜炉。
苏娘子!铜炉童子的喊声响得发颤,我们刚冲进院子就见他从偏门跌进来,怀里捧着那尊半人高的铜炉。
炉身原本雕着缠枝莲纹,此刻却爬满蛛网似的裂纹,每道缝里都往外渗黑气,像炉子里蜷着条正在蜕皮的黑蛇。
我闻见股焦糊的檀香混着铁锈味——是符咒烧尽了。
苏挽霜松开我的手,快步上前。
她指尖刚碰到炉身,就猛地缩回,腕间红绳勒出道白印子:符咒成灰了?铜炉童子点头,额头的汗滴在炉沿,滋滋冒起青烟:我今早添香时还好好的,刚才去井边打水,就听见后堂咔一声......他喉结动了动,它在啃封印。
我摸了摸怀里的虎符,半块青铜贴着心口发烫。
十二年前爹娘出事那晚,我躲在柴房闻到的血锈味突然涌上来——那时候我也是这么攥着块凉冰冰的东西,后来老驿丞说,是我从爹娘尸体旁扒下来的半块虎符。
不能再拖了。苏挽霜转身看我,眼尾的胭脂被冷汗晕开,今日必须解决。她的声音比平时轻,像怕惊醒炉里的东西。
我低头看自己掌心,不知何时冒出血色纹路,像朵没开全的花——这是虎符在催我。
正午的阳光晒得青瓦发烫,我把两块虎符合上,咔嗒一声,九门图案严丝合缝。
铜炉被搬到院中央的青石板上,苏挽霜在周围撒了七盏清油灯,铜炉童子蹲在角落磨朱砂,磨杵撞着砚台,叮叮响得人心慌。
贴上去。苏挽霜按住我手背。
虎符刚碰着炉身,炉里就炸出声尖啸,像有人用指甲刮铜锣。
我后退半步,鞋底碾碎了片灯草,黑影刷地从炉口窜出来——是只漆黑的手,指尖长着弯钩似的指甲,直扑我面门!
我本能地敲响梆子。
这是更夫的梆子,桐木芯裹着黄铜皮,敲了三年,梆子声能镇阳间的邪祟。
可这回梆子震得我虎口发麻,那只手竟穿过金光,在我脸颊划出道血痕。
血珠滴在虎符上,嗤地冒起白气。
眼前突然闪过片黑雾。
我看见个戴斗笠的男人,雨帘里他蹲下来,把封信塞进我手里。
那时候我该很小,因为他的鞋尖比我膝盖还高。拿好这信,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等你额间有了黑纹,就去城南老槐树找老驿丞。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是十二年前的手,指甲盖里还嵌着柴房的木屑。
周承!苏挽霜的喊声把我拽回来。
那只黑手已经缠上了我的手腕,冷得像泡在冰水里的铁链。
我咬着牙把虎符按得更紧,虎符突然发烫,烫得我皮肤发红,黑雾从炉缝里涌出来,裹着那只手往回缩。
退!苏挽霜甩出七根银针,绕着铜炉扎成北斗形状。
清油灯轰地烧起蓝焰,照得铜炉上的裂纹泛着幽光。
铜炉童子举着朱砂笔冲过来,在每道裂纹上画符,朱砂滴在黑纹上,刺啦响得像煎鱼。
夜幕降下来时,院里的灯全换成了白蜡烛。
苏挽霜说这是九门锁魂阵,需要三个人的血引。
我割破指尖,血珠滴在虎符上,苏挽霜的血是淡青色的,落进蜡烛里冒起青烟,铜炉童子的血最红,像滴刚摘的石榴汁。
念那封逆信。苏挽霜把信笺递给我。
那是我在染坊废墟里捡到的,封条早被雨水泡烂,信纸上的字却清晰——九门锁魂,以血为引,代偿者生,逆信者死。
我念到第三句时,铜炉突然剧烈震动,黑雾里冒出个人影。
他穿着褪色的驿卒服,胸口的阴阳驿三个字被血浸透了。
他的脸和我有七分像,左眼皮正一跳一跳——和我此刻的左眼皮跳得同一个频率。你......他张了张嘴,嘴角沾着点白渣,是糖糕渣,是钥匙...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炸开。
黑雾裹着碎光片往上窜,我看见绣娘的并蒂莲,老张头的糖糕,王婶的粥,还有十二年前柴房里的血——全被吸进了虎符。
铜炉轰地塌成堆废铁,虎符落在我掌心,表面浮起若隐若现的金纹,像九扇门正在苏醒。
起风了。
我抬头看天,乌云把月亮遮得严严实实,可云层里有星光在闪,排列成九门的形状。
虎符在我掌心发烫,烫得我想起那封没署名的信——今早收更时,老槐树下的石墩上多了个油纸包,雨水把油纸泡软了,露出里面半张泛黄的信笺。
周承?苏挽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低头看虎符,金纹里隐约能看见个字——钥。
夜风卷着炉灰扑过来,我闻见股新的腐叶香,比以往更浓,混着点潮湿的墨味——是新的信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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