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顺着瓦檐砸在青石板上,我攥着梆子的手沁出冷汗,虎符在掌心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刚才梆子里那声低语还在耳后盘旋,周氏之后,代偿者之始——我摸着右手心,那里还留着门环上铜锈的刺痒,可分明半月前送第一封信时,我连虎符都没见过。
铜镜突然咔地一声裂了道缝,虎符的幽蓝光芒顺着裂缝爬出来,在地上投出个扭曲的影子。
我鬼使神差把虎符按在铜镜裂纹处,指尖刚碰到青铜,鼻端突然涌来股熟悉的气味——是沉水香混着血锈,像极了十二年前柴房里,浸透我衣袍的那缕腥甜。
闻信识魂的金手指不受控地翻涌,我眼前一黑,再睁眼时正站在片青瓦飞檐前。
朱漆门匾上阴阳驿三个金字被血浸透,门阶下十二名驿卒跪着,玄色官服上全是刀痕。
为首的男人背对着我,玄袍下摆绣着九只衔尾玄鸟,他腰间挂着块完整的虎符,比我手里的大了一圈,纹路却分毫不差。
代偿者。他突然转身,面容和我镜中倒影重叠,声音像敲在青铜上的闷响,替我守九门生死。
我想开口问他是谁,太阳穴突然炸开剧痛。
额间黑纹像活了似的往眉骨钻,虎符嗡地震开,我踉跄着撞翻条凳,油灯啪地掉在地上,火舌舔着稻草瞬间烧起来。
我扑过去踩灭,手背被烫得发红,却看见焦黑的稻草里,躺着半张泛黄的纸——是赵三爷留下的油布包漏出来的。
周氏灭门案密档几个字被烟熏得模糊,我扯过油布裹住手翻开,墨迹未干的批注刺得我眼睛疼:十二年前五月廿三,驿站司驿使周正鸿夫妇遇刺,凶手持玄铁匕首,取走司驿使印。
现场遗留半块青铜虎符,刻九门·代偿。
失踪者名录:周承(男,三岁,原定继承人)。
最后一行字被红笔圈了又圈,我盯着周承两个字,后颈寒毛倒竖——这是我的名字,可档案里的周承才三岁,而我今年整整十七岁。
周兄弟。
门闩被叩响的声音惊得我差点把档案甩出去。
赵三爷的烟杆头从门缝里捅进来,油布伞上的水顺着他肩头往下淌,雨夜翻旧案,当心招阴。
我把档案塞进床板下,反手拔了门闩。
赵三爷跨进来时带了股冷湿的土腥气,他盯着我发颤的指尖,烟杆在案上敲了敲:方才在巡捕房翻到箱底,你爹娘的案子......当年有人报过个三岁男娃失踪,和你眉眼有七分像。
他从怀里摸出张泛黄的画像,画中孩童额间有道朱砂印,和我这两天新冒的黑纹位置分毫不差。
我喉咙发紧,指甲掐进掌心:赵爷这是...
我查了十年。他突然压低声音,烟杆头点着画像上的朱砂印,当年驿站养着批代偿者,用血脉替司驿使挡劫。
那男娃要是活着......他猛地抬眼盯着我,该和你一般大。
窗外炸响个闷雷,赵三爷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怪状。
我盯着他腰间的捕快腰牌,突然想起十二年前那个雨夜——巡捕房的灯笼也是这么红,照得爹娘的血在青石板上泛着黑。
赵爷该走了。我攥紧梆子挡在身前,雨大,别湿了您的宝贝档案。
赵三爷盯着我看了半响,突然笑了。
他把画像塞进我手里,油布伞在门槛上磕了磕:明晚子时,西市老槐树,我给你看样东西。门吱呀一声合上,他的脚步声混着雨声渐远,我摸着画像上的朱砂印,指尖沾了层细粉——是朱砂,和阴阳驿信笺上的封条同色。
柴房外的青石板又传来脚步声,比赵三爷的轻,像片纸飘在水上。
我吹灭油灯摸黑躲到门后,听见窗棂咔地响了声——有人撬窗。
周承。女声裹着沉水香透进来,是苏挽霜。
她的铜炉香平时总压着股尸臭,今夜却淡得几乎闻不见,把虎符给我,否则你活不过明早。
我抄起梆子砸向窗户,碎玻璃混着雨珠溅进来,苏挽霜的影子闪到墙根。
她腕间红绳在黑暗里泛着微光,我这才发现那红绳不是普通的丝线,是用尸油浸过的——难怪能镇住她身上的尸臭。
你早知道我是谁。我摸出火折子点亮,火光里苏挽霜的脸白得像纸,左手腕的红绳被她攥得发紧,从解卦那天起,从你用沉水香盖尸臭那天起。
她突然扯断红绳,半块虎符当啷掉在地上。
月光从破窗照进来,两块虎符上的纹路像活了似的往中间爬,我捡起来对在一起,青铜表面轰地炸开金光。
九门令。苏挽霜的声音发颤,她盯着合在一起的虎符,真正的九门令。
你手里这块是代偿,我这块是司驿——十二年前司驿使周正鸿的虎符。
金光冲上屋顶,在雨幕里投出幅巨大的地图。
九扇青铜门悬浮在空中,每扇门上都盘着道黑影,最中间那扇门缺口处,正对着我额间的黑纹。
虎符在掌心发烫,我听见个声音在脑海里炸响:契约者·周承,开启九门之钥,代偿者·壹,任务更新——解九门秘,替司驿死。
苏挽霜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手冰得像块玉:你不是现在的周承,你是代偿者的容器。
真正的周承,十二年前就死在柴房里了。
我猛地甩开她的手,后腰撞在床板上,藏在床底的档案哗啦掉出来。
苏挽霜扫了眼地上的密档,突然笑了:赵三爷倒是会挑时候。
他给你看的画像,是真正的周承。
你......她指尖划过我额间的黑纹,是用他的血养起来的代偿者。
窗外的雨突然停了。
我捡起地上的九门令,金光里浮现出封信,信皮上的朱砂封条还在渗血。
我刚拆开,小翠儿的声音从信纸里飘出来,带着股腐叶香——是将死之人的悔:林府当年没撞鬼,是护着九门秘。
真正的凶手......
信纸上渗出团血渍,慢慢凝成几个字:阴门驿督。
我盯着最后一行字,头皮发麻——那是林府未送出的最后一封信,收件人栏里,用我自己的笔迹写着:周承。
柴房外突然响起梆子声,和我手里的梆子声重叠在一起。
我推开窗,看见雨幕里站着个影子,他穿着我的旧粗布衫,额间的朱砂印红得刺眼——和档案里的画像分毫不差。
他举起手里的梆子,冲我笑了笑:该你了,代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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