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信焚楼,亡魂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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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到更房时,檐角的铜铃还在滴雨。

老驿丞留下的榆木匣压在床板下,木头上的榫卯被我摸得发亮——这是他走前塞给我的第三件东西,前两件是半块虎符和那封让我摸到自己掌纹的首信。

手刚碰到匣盖,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

匣子里有动静。

我猛地掀开盖子,霉味混着铁锈气涌出来。

第二封信躺在丝绒衬里上,朱砂封条泛着不寻常的腥红,像是被血浸过的。

我指尖刚触到封泥,那红就顺着指缝往皮肤里钻,像根细针在血管里扎了一下。

闻信识魂的本事自己冒出来。

腐叶的潮湿裹着新血的甜腥,直往鼻腔里钻——这不是将死之人的悔,是活人被剜了肉还没断气时的疼。

我捏紧信纸边缘,指腹突然一热,眼前闪过碎片:青砖地窖,铁链擦着地面拖出火星,穿青布短打的男人被拽着脚踝,嘴里塞的不是布团,是湿泥,泥里混着碎指甲盖。

咳——我呛得猛咳嗽,信纸刷地展开。

满纸血字。

不是写上去的,是渗出来的,每一笔都在动,像有人正用指甲在纸里刻。

最下端的落款慢慢显形,我盯着那三个字,后槽牙咬得发酸——王记米行的王掌柜,十二年前我爹娘出事那晚,他是最后一个说见过我爹的人。

三个月后官府说他暴病,棺材抬出城时,我躲在乱葬岗的树后,看见棺材缝里往外淌黑水。

活见了鬼。我把信塞进怀里,转身就往外走。

赵三爷的府邸在城南,按老驿丞教的规矩,生死信要在子时前送到收信人手里,否则寄信魂就会缠上送递的驿卒。

雨停了,青石板还湿着。

我抄近路穿进竹篾巷,拐过第三棵老槐时,后颈的凉意在警告我——有人。

周更夫?

声音像破风箱,带着股烂牙的馊味。

我回头,赵大牙从墙根阴影里钻出来,玄铁锁链缠在他胳膊上,链环刻着暗红符文,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他身后还站着四个穿短打的,手里拿着钉锤、铁棍,脚步轻得不像活人。

赵爷说,最近青阳城不太平。赵大牙咧嘴笑,缺了颗门牙的窟窿里漏风,您这么晚还在外面晃,莫不是......他目光扫过我怀里鼓起的信,替人送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我退了半步,后背贴上青砖墙。

竹篾巷是死胡同,出口被他们堵着,后巷的狗洞在左边第三块松动的砖下——养父教我巡夜时说过,青阳城的每条巷子都有三条命,明路、暗路、绝路。

赵爷的好意心领了。我摸出怀里的算盘,拨了两下算珠,小的就是个打更的,能送什么?

打更的?赵大牙突然甩动锁链,玄铁砸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那你说说,昨儿后半夜西市的梆子,你敲了几下?

我心里一沉。昨儿后半夜我去送首封凶宅信,根本没去西市。

锁链带着风声扫过来,我矮身躲过,后腰撞在墙上疼得发麻。

赵大牙的手下成扇形围过来,铁棍敲着掌心,爷几个陪周更夫玩玩?

我摸到左边第三块砖,指尖一抠,砖缝里的泥簌簌往下掉。

锁链又扫过来,擦着我肩膀刮破了衣服,血珠子渗出来,混着雨水滴在地上。

跑!我吼了自己一声,弯腰钻进狗洞。

后巷的野猫被惊得炸毛,我踩着烂菜帮子狂奔,听见赵大牙在后面骂:追!

别让这孙子跑了!

万宝阁的灯笼在街角晃着暖黄的光,我撞开木门时,门框上的铜铃叮铃乱响。

苏挽霜正蹲在柜台后整理账本,听见动静抬头,发间的银簪晃了晃:周更夫这是...

锁门!我把怀里的信拍在桌上,信纸突然渗出黑褐色的水,像腐坏的血,在檀木桌面洇开个狰狞的形状。

屋里温度骤降,我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能听见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

苏挽霜的瞳孔缩成针尖。

她转身从柜台下摸出个铜炉,往里面添了把沉香,火折子噌地窜起蓝焰。

香烟腾起的刹那,信纸的黑水顿住了,像被什么东西勒住脖子的蛇。

震雷变巽风。她摇卦的手没抖,铜钱落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响,血字会流动,最终指向一个密室。

我凑近看信,她的指尖在纸边轻轻一擦,暗纹显出来——是串数字,还有东巷七步四个字。

数字我认得,是十二年前我家院门上的门牌号。

王掌柜。我喉咙发紧,他死了十二年。

苏挽霜的手指在红绳上摩挲,半块虎符硌出淡红的印子:阳间留不住的魂,偏要送这封信......她突然抬头,目光像两把刀,你额角的黑纹,又多了一道。

我摸向额头,果然摸到一道凸起的纹路,像条活着的虫子,正往发际线里钻。

窗外传来梆子声,是戌时三刻。

我把信收进怀里,苏挽霜的沉香还在烧,混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尸臭,像十二年前柴房里的味道——血、泥、没烧透的纸钱。

明早。她突然说,我和你一起去东巷。

我点头,转身要走时被她叫住。

周承。她声音轻得像叹气,替死契的劫数,不是九道黑纹。

我脚步顿住。

是八道。

门在身后关上,我摸着怀里的信,能感觉到里面的血字还在动。

雨又下起来,打湿了额角的黑纹,凉得刺骨。

回到更房时,月亮被云遮住了。

我把信摊在桌上,借着油灯看,发现数字旁边多了道划痕,像是指甲刻的——子时三刻。

窗外的梆子声远远传来,我数着:一更,二更,三更......

子时三刻的梆子,该由我来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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