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板车上,仰望天际。原本繁星闪烁的夜空,现在乌云密布,月亮光辉显得苍白无力。我侧脸寻找萤火虫等小生命解闷,但能见度降低,只有乌烟瘴气。
“大儿啊,到了!”老汉说到。
我猛地坐了起来,竭尽全力地凝视着前方。一排灯笼在轻轻地摇曳,忽明忽暗。山道两旁,生长着奇形怪状的树木,它们的枝桠扭曲,如同鬼爪一般,似乎随时准备抓住过往的行人。偶尔,一两声不知名的鸟鸣在山谷间回荡,我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衣物。如果不是因为我曾看过《倩女幽魂》,在这荒郊野外突然出现这一幕,我肯定会被这场景吓得忍不住骂娘。
马车继续前进,细听有杂乱的人声,阵阵调味过的烧烤肉香气味像细丝一样勾人的魂,“咕咕···”我的肚子极为懂事地描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再走了不到五十米,看到了高挂的那一排灯笼,每个灯笼下都出现了一个摊位,是个夜市的模样,人客不算太多但讨价还价声,餐饮聚会声此起彼伏还算热闹。
老汉将马车速度降了下来,白马继续踱步往前。
这时,我才开始细细打量起这些店主、客人,以及他们售卖的食品物件,但是不知为何,怎么看也感觉不太对劲。
眼前这家用茅草搭建的简陋烧烤店,香气扑鼻,确实是烤肉与香料交织的味道,然而当这股气息涌入鼻腔时,却隐约带着一丝酸涩。那大量使用的香料,像是为了掩盖这并不友好的酸涩气而做的蹩脚的注解。突然,我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一本地摊文学,其中提到人肉就是酸涩的,一想到这,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再观察那位烤肉的店家,面对坐满的食客,他的脸庞被火焰映照得通红,汗水满面,正准备用手去擦拭那三只眼睛。
等等!三只眼睛?没错,我看得真切,在正常的左眼下方,竟还有一只眼睛,它们共用一个眼帘,眨眼的幅度异常巨大!我连忙转移视线,注视他烤制的肉。那肉被精心卷成了小腿般粗细的肉卷,外层的肉皮在炭火的炙烤下,呈现出焦糖般的诱人红色。接着,他把肉卷放在砧板上,用刀切成几块厚实的肉扒分发给食客。
切到最后一段,似乎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刀刃,只见店主用力拍打了一下刀背,肉卷里连同汁水滚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肉块,食客们看着鼓起了掌。我定睛细看,那竟是一个连肉带皮的幼小头颅!
“咱们还是吃自己带的餐食吧!”老汉的声线颤抖,也心有余悸的说。
“我···我也是这样想的!”
不忍再看,只好侧脸躲开,一个驼背接近九十度的老头杵着一个大竹把,在我们后方走过。
“糖葫芦,来买糖葫芦喽!”老头一直喊。
忽然窜出一个光腚小孩拿着一锭银喊:“爷爷我买一个!”
“好嘞自己挑啊!”老人接过钱递过糖葫芦,又往后走远了。
蹦蹦跳跳的小孩迎面而来,注意力都放在了那鲜红的糖葫芦上,两个分叉的小舌头灵活地在那串诱人的果实上舔来舔去,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然而,就在小孩与我们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我看到,那哪是什么糖葫芦,分明是四颗串起、裹满红糖的眼球!眼球上的瞳孔放大,而那些覆盖在眼球表面的红糖,看起来就像是凝固的血迹。我立刻转过头去,不敢再直视这触目惊心的景象。
马车继续徐行,血羹,煎蛆饼,烤舌串,脑花豆腐等等无一例外不让我和老汉目瞪口呆,甚至还有贩卖调味料的,骨髓酱,胃囊膏,蜜胆汁,心脉汤。
“这是哪门子夜市啊?简直就是活色生香的人间地狱!”我小声嘀咕,和老汉一样大气不敢出。
我发现老汉特意将马车往更黑暗的山路边赶去,并且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尽量不做出引人注目的表情和行径。
“你之前来过这地方吗?”我问老汉。
他倒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都老一再强调这一带是禁地,因此大家都敬而远之。关于这草履镇,我之前略有耳闻其怪异,是从那些长途行商人口中得知的,一直以为是他们有意编故事,今日一看,方知并非如此。至于这沈老爷,他坐贾多年,我也不知道他是靠什么发的家,现在大概了解了。”老汉说着说着皱巴的脸更皱巴了。
镇外已是这般景象,镇内究竟有多离谱可想而知。我原以为这些恐怖景象只会出现在那些蹩脚的恐怖片里,然而此刻,这一切却近在咫尺,仅与我相隔几米之遥!然而,一想到月儿的面容,那个情深义重的做我人殉的女孩,那个愿意为我赴死的勇敢女孩,现在正独自面对这一切,我便压抑住内心的恐惧,毅然继续前行。月儿,我发誓,一定要救你出来!
好不容易穿过“夜市”,有一段青石板开始出现在路面,抬头望去,出现了一个两层高门楼,由青石和古木构建而成,石墙上雕刻着造型古拙的兽图,是两头既像麒麟又像章鱼的奇怪生物,张牙舞齿的形态,数个眼睛在夜色中闪烁着幽光,监视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门楣上的木匾像被雷电劈中过一样残缺烧焦,隐约看到上面是用篆书刻着三个字:“草履镇”。
穿过拱门,我暗暗吁了一口气,心想还好嘛,没有想象中恶心。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木质建筑,屋顶宽大,覆盖着青瓦和鬼脸瓦当,屋檐大幅度地往外延伸,棱角下悬挂着铜铃和灯笼,红光随风摇曳,还发出啸叫的铃声如泣如诉,似乎在召唤着什么。
地上铺设了尺寸更大的石板,有些石板上还刻有类似拱门墙上的怪异生物。街道两旁零星几个火盆在雾气中劈啪作响,街道边是木制的楼阁和店铺,经过岁月的侵蚀,木料已经变得漆黑,仿佛被火烧过一般。房屋的门窗紧闭,偶尔有一两扇窗户在风中吱嘎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屋内窥视。街道上空无一人,在暗巷中能感觉有窸窸窣窣声,完全有别于刚经过的夜市繁华,这里是一片死寂。
继续前行,原本压抑的街道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阔然的小广场。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祭坛,长竹秆上面扎满了黄绸带和红染布,它们在风中肆意飞扬。一束永忽蓝忽红的火焰在祭坛上跳跃,火光闪烁不定,偷摸地照亮了周围石碑上雕刻的古老兽型图腾和神秘符文。
每经过一户老汉都数着数,经过祭坛后又过了二十多户,缓缓停在了其中一户前,跟我低声说道:“在这巷子进去,就是了。”随后找了一个隐秘的角落,将白马和板车停靠好。
我们两人拐进了黑暗的巷子,地面感觉潮湿而黏脚,似乎有液体。我伸出手指摸了摸鞋底,抬起靠近鼻子闻了闻,一股腥臭扑鼻而来。借助微弱的天光,我注意到手指上沾满了凝固的血浆。我顺着血迹望去,发现了这令人毛骨耸然的源头:在暗巷的角落里,一堆残缺不全的尸体堆积如山!尸体像货物一样堆叠,只有一张破烂草席简单覆盖着,蚊虫苍蝇的吵杂声不绝于耳。
老汉回头扯着看得发怵的我,继续往巷子深处走去。走着看见前面有一个单门,门缝隙漏出橘色光线。
“到了。”老汉吁了一口气,向我点了点头说。
来到单门前,面前这是一栋两层小楼,毫无特色,附近人家都相隔甚远,这楼独自隐没在这暗巷中。老汉敲了敲门。
“咿呀”门打开了一个缝,一只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我们问:“什么人?”
“我们来找向春雪,向老板的。”
“没这人,别家看看吧!”说完,砰的一声,眼睛用力关上了门。
老汉再敲了两下,耐心等待着。
过了一会,独眼再次打开了一条缝不耐烦地说:“不是让你们别家看看吗?”
“是沈庆沈老板引荐来的。”老汉把沈贾给的字条从门缝递了过去。
又过了一会儿,门缓缓地打开了一半。我和老汉一前一后走进了门内,突然间,一阵诡异的风卷了进来,将门紧紧地关上了。
门内是一个玄关,土墙木构,墙上一盏昏暗的油灯,漏出的光线就是从这来的。
玄关狭窄,但是有七八步深入,而走廊尽头却是一堵白墙。玄关光线昏暗,我走近墙边,才勉强辨认出那只独眼的主人。此人全身被质地粗糙的老棉布所覆盖,透过布料,我感受到了他瘦削的身形。在脸部和两侧的布上,破洞显露出了他左边的眼睛和两只皱巴巴的干瘦手臂。他手中紧握着一盏残破的旧灯笼。
独眼蹲在墙根,手指如同枯枝般伸出,轻轻一撬,地板便翘起了一块,露出了一个隐蔽的地下暗门。
暗门打开的瞬间,一股蓝绿色的气流猛然窜出,吹起了那人身下老棉布的一角。我们瞥见了棉布下那被暗紫色结痂覆盖的皮肤,极有可能是深度烧伤后留下的疤痕,跟吕校长提供的案件资料中,烧毁尸体的特征特别像,这恐怕正是他选择全身包裹的主要原因吧。
我和老汉面面相觑,独眼向我们招了招手示意跟随,我们只好跟着他下了暗门。
走下一个的陡直梯,落地后,我暗暗数了数,起码有五六层楼。借着灯笼光看到前方出现一个石质隧道,隧道约有十多米,石壁上绘有壁画,画面用笔张狂。
我边走边看,感觉像是战争纪录,一边描绘着一群人勇敢地与一只巨型怪物激战,另一边则展示了怪物吞噬生灵的恐怖景象。
隧道的尽头矗立着一扇湿滑厚重的石门,其上并无便于推拉的把手,唯有中央处镶嵌着一尊孤零零的石雕,那是一只展露利牙的狰狞张嘴鬼脸。
独眼停下脚步,轻轻放下手中的灯笼,随后挽起右臂的白布,将前臂缓缓送入石雕的口中。石雕像嗅到血的鲨,猛地合拢了嘴并且喷出了推进器一样的火舌!独眼手掌变为紧紧握住的拳,身体颤抖,不一会传来烤人肉的焦味,烤出的油脂滴了出来。火舌瞬间熄灭,那些滴落的人体油脂竟化作金线,贯穿了整个石门,随着一声轰鸣,石门自中间上下被一分为二,豁然开朗。门后的强光耀眼得让我们无法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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