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流民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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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原城的残垣断壁间飘着焦糊的粟米香,张扈拎着半截断犁走过流民营地时,听见有人用陶片刮着城墙根的青苔——那是饿急的妇孺在舔食苔藓里的盐分。他的铁锤重重砸在豁口的城门上,震落簌簌灰土:“侯爷!再不开仓放粮,这帮人连夯城墙的夯土都要啃光了!”

刘贤蹲在瓮城废墟前,手中铜尺丈量着夯土层里的麦壳。这是三日前从丁原私仓缴获的“霉粮”,掺了沙土后竟被流民磨成粉,混着雪水捏成团子充饥。“开仓?”他忽然用尺尖挑起团子咬了一口,砂砾在牙缝间咯吱作响,“开仓三日就会见底,然后呢?吃人吗?”

徐庶的羽扇顿在半空。他顺着刘贤的目光看去,城外新扎的屯田营正升起缕缕炊烟——那本该是春耕的麦种,此刻却被煮成稀粥。更远处,吕布的狼骑在冰河旁宰杀伤马,血腥气引来了成群秃鹫。

“报!太原王氏开粥棚了!”斥候的喊声刺破晨雾。

刘贤霍然起身,城楼上望见十里外的驿道挤满人流。王氏的锦旗在风中招展,粥锅里飘着肉香,排队领粥的流民却被家丁挨个按手印——那是卖身为奴的契书。

“好个釜底抽薪!”徐庶的扇骨捏得咔咔响,“他们这是要吸干殿下的根基!”

刘贤的铜尺突然刺入城墙裂缝:“张扈!带人去把粥棚的锅掀了——用马蹄掀!”

未时三刻,狼骑的铁蹄踏碎了王氏粥棚。吕布的画戟挑飞粥锅,滚烫的粟米泼在雪地上,瞬间凝成冰坨。王家管事刚要叫骂,却被流民老汉一拐杖敲碎膝盖:“当年就是你逼死我儿!现在还想骗人卖身!”

混乱中,刘贤策马而至。他手中抛出的不是刀剑,而是三百卷《均田令》:“九原城外三万亩无主之地,愿垦荒者,今日画押立契!”流民轰然骚动,却有个瘸腿书生挤出人群:“侯爷的田契能当饭吃吗!我们的娃子已经三天没…”

话音未落,城南突然传来爆炸声。新筑的粮仓在火光中崩塌,守仓的陷阵营士卒被气浪掀飞——埋在废墟下的不是粮食,而是丁原余党伪装的“流民”死士!

“调虎离山!”徐庶的白袍溅满火星,“他们的目标是匠营!”

刘贤却站在原地,从怀中掏出一把混着沙土的麦种。这是三日前他命张扈带人从鼠洞里刨出来的陈年旧粮,此刻在火光中竟泛起诡异的幽蓝。“高顺!”他忽然将麦种撒向空中,“带人把西郊的乱葬岗刨了!”

子夜时分,九原城飘起腐尸味。三百具草草掩埋的匈奴尸首被挖出,高顺的陷阵营用铁锹拍碎冻硬的尸体,从胃囊中抠出尚未消化的麦粒。张扈带铁匠支起大锅,将腐尸与麦种混煮,蒸腾的恶臭熏得流民连连作呕。

“喝!”刘贤舀起一瓢黑绿汤汁,当众饮下,“这是匈奴人胃里消化的粮,虽臭却能活命!愿信我者,随本王垦荒;不信者,可去太原喝王氏的肉粥!”

人群死寂片刻,瘸腿书生突然夺过木瓢灌下,呕吐物混着泪水砸在雪地上:“我爹娘就是吃王氏的‘善粥’胀死的…侯爷,我跟你垦荒!”

五更鸡鸣时,九原城外竖起千面草旗。流民用门板当犁,拆了棺材钉做铧头,冻土被热血融化的地方竟冒出星点绿芽。刘贤的靴子陷在泥泞里,突然踩到块硬物——扒开湿泥,竟是半块刻着“丁”字的城砖。

“报!吕布将军的狼骑…哗变了!”斥候滚落马背。

刘贤攥着城砖的手背暴起青筋。他早知道那些并州旧部不服流民治政,却未料吕布压不住部下。赶到狼骑大营时,正撞见魏续的刀架在运粮老卒颈上:“军粮都给了泥腿子,让我们喝风吗!”

吕布的画戟横在两人之间,却在看清粮车后瞳孔骤缩——车上堆的根本不是粟米,而是混着马粪的麸皮!

“是本侯调的粮。”刘贤坦然走进剑拔弩张的军阵,“狼骑三日不食,本侯陪你们饿三日。但若有人敢抢流民一口麸皮…”他突然扯开衣襟,露出溃烂的伤口——那是守城时中的毒箭,“就先从本侯尸身上踏过去!”

魏续的刀尖开始颤抖。他认得这伤口,三日前刘贤为救个流民孩童,用身体挡住了淬毒冷箭。

“当啷!”

第一把刀落地,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吕布突然挥戟劈碎粮车,麸皮混着马粪溅了众人满脸:“都听见了?想吃肉的去晋阳找丁原,想当人的留下啃马粪!”

深夜,刘贤在伤兵营高烧不止。徐庶用雪水给他降温时,听见他梦呓中反复念叨“麸皮八钱一斗”。突然有双生满冻疮的手递来陶碗——是白日那瘸腿书生,碗里是用鼠洞麦种育出的嫩苗。“侯爷,这是我们在城墙缝里种的芽菜…”

七日后,九原城墙的裂缝中冒出成片绿意。流民发现那些掺了尸肥的夯土竟能让芽菜疯长,便开始拆房取土。张扈带人熔了王氏送来的“赈灾铜器”铸成农具时,斥候传来急报:丁原联合南匈奴左贤王,驱赶三万流民正向九原涌来!

“他们这是要压垮我们的粮道!”徐庶的羽扇戳裂舆图。

刘贤却抓起把带芽的城墙土:“开城门,迎流民。”

“殿下!城内已无余粮!”

“粮在这里。”刘贤碾碎土块,指尖的绿汁染透布条,“传令全城:凡纳一筐腐土者,换三两芽种;凡献一条毒计者——”他忽然看向晋阳方向,“赏丁原祖坟一捧土!”

当月晦日,九原城头绿意如茵。三万新涌入的流民疯狂刨挖城墙,竟将防御工事拆成千里沃野。丁原在晋阳接到战报时,捏碎了探子的喉骨:“疯子!哪有人自毁城墙种地的!”

但更疯的还在后头。刘贤将最后一段城墙砖熔成犁铧,在丁氏祖坟前办起“分田大典”。当流民踩着王氏家徽犁开冻土时,千里外的洛阳朝堂上,十常侍余党正弹劾丁原“逼民掘坟”——而那泣血陈词的御史,赫然是当年被刘贤救下的蔡邕!

九原城的星火,终究还是烧穿了并州的冻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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