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稷粟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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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原城的粟米市旗被狂风扯成碎片时,刘贤正蹲在官仓墙根抠弄霉变的麻袋。指尖捻开的粟粒泛着青黑,这颜色他在广宗战场见过——光和七年围剿张角时,黄巾军困守孤城吃的就是这种霉粮,嚼三粒能呕出半碗黑血。

三日暴涨五倍粮价,太原王氏倒是舍得下本钱。刘贤甩掉指尖碎屑,身后押粮官战战兢兢捧来账簿,邺城、晋阳运来的新粟全被换成陈年霉谷,河内粮道三十七艘漕船昨夜沉了七成...

话音未落,西市方向爆出骚乱。流民撞破官仓木栅的声响混着戍卒的铜锣声,惊飞城头栖息的寒鸦。徐庶疾步穿过烟尘,腰间佩剑沾着新鲜血渍:王凌嫡子坠楼身亡,尸首手里攥着侯爷的调粮令。

刘贤抓起把霉粟撒向半空,青黑色颗粒在晨光中如蝗群蔽日:传令四门戍卫,把官仓里所有霉粮搬到朱雀大街。他突然抽出佩剑削断旌旗绳索,玄色漢字大纛轰然坠地,再放三支鸣镝,让全城百姓来看火焚毒粟!

当第一车霉粮被推上街市时,流民手中的石块已砸碎三家米铺门板。刘贤赤脚踏过满地粟粒,靴底粘着的霉斑在青石板上拖出血似的痕迹。他夺过火把掷向粮车,火舌腾起的瞬间,二十辆蒙着油布的牛车从巷口冲出,车辙在石板路上碾出带血的冤字。

侯爷焚粮灭口!领头的老妪掀开车帘,露出满车霉粟上躺着的王凌嫡子尸身,昨夜有人亲眼见黑甲卫闯进王府......

呛啷一声,赵云的白毦枪挑飞车帘。尸身脖颈处的紫黑勒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围观的流民突然噤声——那分明是悬梁自缢的印记。刘贤用剑尖挑起尸首腰间玉佩,玉上缠着的丝线还沾着王府特制的龙涎香。

王氏祖传的延年结,要打七个平安扣。刘贤扯断丝线,香灰簌簌落进火堆,这绳结末端本该是双鱼纹,怎么变成了丧葬用的莲花纹?火堆里突然爆出刺鼻异香,十步外的流民纷纷掩鼻——正是广宗城破时黄巾军焚尸用的腐骨草气味。

徐庶适时抛出竹筒:卯时三刻截获的飞鸽传书,王司空给邺城本家的亲笔。染血的帛书展开,王凌力透纸背的毁漕沉船四字,笔锋转折处还带着并州军特供松烟墨的银星。

流民堆里挤出个跛脚汉子,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膛的黥面——正是三年前钜鹿之战幸存的黄巾老兵:俺在河内粮道当纤夫时,亲眼看见王氏家丁往漕船底舱灌铅!他从裤脚抖落两块带水藻的铅锭,暗纹与王府祭器上的云雷纹严丝合缝。

好个一石三鸟。刘贤剑指东北方邺城方向,沉我漕船断粮道,嫁祸流民激民变,最后让袁本初坐收渔利......他突然斩断燃烧的旗杆,火星溅到王凌嫡子尸身上,腐肉腾起的青烟在空中凝成未写完的甲子二字。

徐庶在火堆旁摊开舆图:冀州细作来报,袁绍已派颜良进驻黎阳渡口。羊皮上的朱砂标记刺眼如血,黎阳渡距离沉船处仅三十里水路。赵云的白毦枪尖划过黄河九曲:末将愿率轻骑截断袁军粮道。

不,你去邺城。刘贤将烧焦的旗杆插进舆图,正中邺城漕运枢纽,带上三百死士换袁军服色,把颜良的运粮船凿沉在黎阳渡上游。他抓起把焦粟撒向黄河方位,等袁本初发现沉船用的是并州特制铁锥,自然会找王凌讨说法。

暮色染红城垛时,朱雀大街的火堆已焚尽最后一粒毒粟。刘贤赤足站在余烬里,脚底烫起的水泡混着霉斑血渍,在青石板上印出带血的足迹。流民中忽然有人高唱起《黍离》,沙哑的嗓音惊飞了啄食灰烬的麻雀。

拿本王印信开武库。刘贤突然解下佩剑扔给徐庶,取三千把耒耜分与流民,明日鸡鸣时分,本王亲自带他们去垦阴山脚下的荒地。

侯爷!仓曹掾抱着账册惊呼,并州官仓仅剩七日存粮......

够了。刘贤踩灭最后一粒火星,七日足够让袁本初的二十万石军粮改姓刘。他望向东南方渐暗的天际,那里隐约传来黄河漕船倾覆的号角声,与邺城方向的战鼓形成微妙的和鸣。

当夜子时,七艘蒙冲斗舰悄然驶离汾水码头。船舱里装满浸过火油的苇席,赵云在船头擦拭着袁军制式长刀。河风送来邺城方向的梆子声时,他想起刘贤临行前的叮嘱——凿船后记得留几个活口,务必让袁军看见太原王氏的船徽。

五更天,黎阳渡火光冲天。颜良的战船在睡梦中化作火龙,漂流的船板间翻涌着带王字的旗幡。赵云踏着燃烧的桅杆跃回蒙冲舰时,怀里揣着半块未烧尽的船板,焦黑的木纹间隐约可见并州军械监特有的樟木香气。

晨光初现时,刘贤已站在阴山北麓的冻土上。流民们抡起的耒耜砸开板结的土层,翻出的新土还带着前夜火攻残留的温热。徐庶策马送来邺城急报:袁绍斩了王氏三名粮草官,冀州士族联名弹劾王凌......

不够响。刘贤抓起把湿土捏成团,传令各郡,今日正午开仓放粮——专放掺了沙石的陈粟。他忽然将土团砸向岩壁,飞溅的碎石惊起寒鸦,等百姓淘米淘出王氏粮印,那才是真正的惊雷。

当第一袋掺着黑砂的粟米倒入朱雀大街时,某个眼尖的妇人突然尖叫。她颤巍巍捧起的米粒上,赫然烙着太原王氏祭祖专用的鹿头徽记——这印记本该出现在三日前沉没的河内漕粮麻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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