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北麓的冻土在耒耜下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时,刘贤正握着木尺丈量田垄间距。身后十二架龙骨水车被朔风吹得吱呀作响,流民们赤脚踩动踏板的身影倒映在冰渠里,像极了广宗城外推冲车的黄巾力士。垄宽一尺二寸,沟深八寸。他抬脚碾平田垄边缘的土坷垃,让老农带着新制的铁犁过来试耕。
张燕扛着三把形制怪异的铁犁挤开人群,犁头泛着灌钢特有的青灰色。刘贤抓起把腐殖土撒进沟渠,惊飞了啄食草籽的麻雀:这曲辕犁比直辕省三成畜力,犁铧加装铁锛能破开板结层。他忽然将犁头插入冻土,翻起的土块里蜷缩着冬眠的蝗虫幼虫,记下来,开春前要烧三遍荒。
徐庶在桦树皮上刻字的动作突然顿住,东南方官道上腾起的烟尘惊散了觅食的寒鸦。二十匹快马驮着断裂的龙骨水车残骸疾驰而来,领头的屯长滚鞍下跪:雁门六处水车被毁,榫卯处全是被酸液蚀穿的痕迹!
刘贤用指甲刮过榫卯断口,指尖沾着褐绿色黏液:河东盐工熬硝用的卤水。他转身踹翻运粮的板车,麻袋里滚出的粟米在冻土上拼出半个王字,传令各郡,把新制的耒耜全部浸入石灰水——王凌这是要断代田法的根。
暮色染红汾水时,三十架蒙冲舰悄然驶向太原。赵云的白毦甲胄外罩着盐工短褐,船舱里堆满浸透火油的苇席。船头撞角包着新锻的灌钢,在月光下泛着幽蓝——这是用王氏族学里搜出的《考工残卷》改良的秘铁。
亥时三刻动手。赵云摩挲着船板缝隙里的盐渍,沉船后记得把酸蚀的水车残片塞进王家货舱。
五更梆子敲响时,太原王氏的盐船在汾河中央燃起冲天大火。闻讯赶来的王凌嫡孙刚踏上码头,就被漂流的船板撞翻落水——那截刻着王氏家徽的桅杆上,赫然插着半块未燃尽的《代田法》桦皮书。
侯爷!阴山屯田区遭袭!张辽的斥候马鞍上还滴着血,马腹绑着具黑衣尸首。刘贤扯开刺客蒙面布,黧黑的面庞上残留着幽州突骑特有的黥面纹:袁本初连并州的土都要抢?他忽然掰开刺客下颌,舌苔上黏着的淡黄色粉末散发出辽东参须的苦味。
徐庶蘸着血在舆图上勾画:冀州细作来报,袁绍派高览进驻壶关。他忽然用刀尖挑开刺客腰带夹层,抖落出半枚带齿痕的铜符,邺城军械监的调令,三日前刚盖过袁绍的虎纹印。
刘贤将铜符按进湿泥,抬脚碾出虎纹轮廓:让屯田营的青壮披甲执耒,把新垦的田垄全改成陷马坑。他突然抓起把粟种撒向空中,等袁军的马蹄陷进垄沟,这些粟米就该在邺城发芽了。
次日鸡鸣时分,阴山脚下三千流民同时挥耒。新制的曲辕犁破开冻土,翻出的虫卵被烈日晒成黑点。刘贤赤脚踏过田垄,靴底粘着的腐殖土混着前夜的血渍:每二十亩设一粪窖,草木灰要混着石灰铺底防潮。他忽然俯身捏碎土块,指尖的碎铁屑在磁石上颤动不止,王家的铁矿渣倒是肥田的好料。
张燕拎着颗人头挤进人群:昨夜逮到个往粪窖投毒的细作。颅骨天灵盖上的刺青是太原王氏家奴特有的双鱼纹,溃烂的面皮却泛着辽东人才有的冻疮紫。刘贤用耒耜挑起人头:把这宝贝挂在田垄的界碑上,让路过的商队都看看王氏的种田妙法。
正午烈日将人影缩成黑点时,邺城方向的驿马惊散了啄食的麻雀。袁绍的使臣捧着镶金玉匣,匣内辽东参须铺成的礼字已霉变发黑:明公欲以千匹幽州战马换代田铁犁图谱。
本侯不缺马。刘贤抓起把粟米撒进玉匣,倒是袁车骑若肯用邺城武库来换,我可以送他三百架龙骨水车。他忽然将玉匣掷入粪窖,惊得使臣踉跄后退,顺便告诉本初,他埋在屯田营的二十个细作,昨夜刚给阴山添了三亩肥田。
暮色四合时,汾河漂来七具浮尸。死者皆着冀州军服,怀中的密信却盖着太原王氏的鹿头印。刘贤站在河滩点燃火把,跃动的火光照亮尸首脖颈处的勒痕——正是并州军审讯细作用的绞索结。
把尸首送回邺城。他抬脚将火把踢进河面,燃烧的松脂顺着水流漂向东南,记得在袁本初的渡口放个带王家印记的漂流瓶。
五更梆子敲过三巡,阴山屯田营突然响起尖锐的骨哨。三千流民执耒列阵,新垦的田垄在月光下如棋盘般规整。刘贤站在望楼上抛洒粟种,落地的脆响惊醒了冬眠的田鼠:今日起,你们不再是流民——他忽然挥剑斩断旗杆,玄色漢字大纛覆盖整片田垄,凡代田三载者,授田二十亩,免赋五载!
晨光刺破云层时,第一架曲辕犁破开冰封的土层。翻涌的新土里蜷缩着冻僵的蝗群,被烈火烧成飘散的黑烟。刘贤抓起把焦灰撒向东南方,那里隐约传来袁军战马的嘶鸣,与邺城方向的晨钟形成微妙的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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