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原仓的焦糊味混着粟米香飘到十里亭时,刘贤的鹿皮靴正碾过粮窖台阶上凝固的血迹。台阶缝隙里嵌着半粒带牙印的黍米,齿痕间的黑血让他想起三日前饿死在官仓外的流民——那具蜷缩的尸体手里,还攥着半块刻王字的木牌。
七座窖眼全被灌了火油。张辽用刀鞘挑开焦黑的窖门,门闩处残留的青铜碎屑泛着幽光,戍卫说亥时三刻有运粮牛车进出,辕木上烙着侯爷的鹰徽。
刘贤蹲身捡起块带焦痕的陶片,这是五原仓特制的鹰扬粮印,本该嵌在每袋粟米的封口处。指尖摩挲着陶片边缘的豁口,他突然将碎片按进泥地:把今春所有粮印的模子拿来!
徐庶捧着木匣疾步而来,匣中十二枚陶制印模在晨光下泛着土黄色。刘贤抓起印模砸向石阶,碎裂的陶片中迸出星星点点的磁石粉末——这是用阴山铁矿脉的天然磁石混着印泥特制的防伪标记。
昨夜被焚的粮印没有磁粉。他蘸着唾沫抹过焦黑陶片,碎屑在磁石上纹丝不动,有人换了印模。话音未落,东南角突然传来流民的喧哗,三十多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正推着蒙皮车冲击戍卫防线。
张燕的环首刀劈开车帘,露出满车带鹰扬印记的粟米袋。刘贤扯开麻袋封口,扬起的粟粒中混杂着大量沙砾,磁石扫过粮印竟毫无反应。好个偷梁换柱!他抓起把沙砾撒向人群,这些是太原王氏渭河粮道的河沙!
流民堆里挤出个跛脚老汉,突然从怀中掏出半枚带齿痕的铜符:小人在汾河捞到这个!铜符上的虎纹与三日前袁绍使臣佩戴的调令严丝合缝,齿痕间还黏着辽东特产的松脂。
邺城的爪子伸得够长。刘贤将铜符按进粮窖焦土,抬脚碾出虎纹轮廓,传令各郡,新粮印掺三成磁粉,每袋粟米过秤时用磁石查验。他突然拔出佩剑削断车辕,今日起,运粮牛车辕木改烙流水纹——王氏能仿鹰徽,仿不了汾河的水波。
暮色染红仓廪残垣时,雁门关传来八百里加急。袁绍大将文丑率轻骑叩关,声称要借道运粮。关城烽燧燃起的狼烟与五原仓余烬交相辉映,刘贤站在焦土上抛洒粟种:开窖,把去年存的陈粮全搬到关墙上去。
侯爷!仓曹掾抱着账册踉跄追来,陈粮仅够边军半月用度...
够文丑的骑兵吃三天就够了。刘贤抓起把霉变的粟米撒向夜空,传令徐荣,今夜往陈粮里掺三成砂石——要王家渭河粮道特有的青砂。
子时梆子响过三巡,雁门关头的火把映红了半边天。文丑的先锋骑兵刚撞开城门,就被倾泻而下的砂粮迷了眼。战马嘶鸣中,徐荣的弩手从女墙后现身,箭镞上绑着的磁石片在月光下泛着蓝光。
袁本初的虎符挺别致。徐荣用脚挑起文丑落下的铜符,磁石箭镞突然吸附其上,就是不知道沾了并州的砂土,还调不调得动冀州兵?
五更时分,邺城方向的驿马惊散了啄食的寒鸦。袁绍的斥候在五原仓外拾到半袋砂粮,袋底的青砂里混着未燃尽的磁石粉。刘贤站在焦黑的粮窖前,看着流民用新制的曲辕犁翻整土地,翻出的虫卵在余烬中爆出轻微的噼啪声。
该给王司空送份谢礼了。他忽然将半枚磁石印按进湿泥,就用他安插在流民里的细作当信使——记得往那人胃里塞把王氏粮仓的霉粟。
晨光刺破云层时,五原仓废墟上已立起十二座新窖。流民们夯土的号子声惊飞了秃鹫,刘贤赤脚踏过新铺的窖砖,靴底沾着的磁石粉在朝阳下闪着星点微光。东南方隐约传来黄河漕船的号角,与雁门关头的战鼓形成微妙的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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