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隐藏在白龙面具下的青年漫步于雨中,恍若赏景的诗人,走走停停,似乎下一息就要吟诗一首,以尽雅兴。
“终于来了么。”姜夜端着虚影之刃,淡淡地说道。
白龙面具青年开口声音低沉道:“如果再晚一点儿的话,不就失约了么…………”
姜夜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后微微歪头道:“悦儿,你会涂山心术——摄魂魄吗。”
狐耳少女闻言不敢确定地点了点头,道:“我会……一点儿,绿柚曾经教过我。”
姜夜微微颔首,神色淡然道:“那就好……一会儿我和他打起来之后,你就听我的指挥,找个机会对我使用摄魂魄。”
“好……”狐耳少女乖巧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反应了过来,表情诧异,“等一下,为什么是对你使用?”
“因为……我的神魂现在极其紊乱,而涂山心术能够帮助我梳理神魂,所以我很需要你,知道了吗?”青年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我记住了!”狐耳少女高兴地点了点头,对她而言,能帮上姜夜的忙就已经称得上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情了。
“嗯,真乖。”青年如是夸奖道。
此刻,面具青年已经走入了结界的范围内,于二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远。他蓦然开道:“姜夜,准备好赴死了么。”
姜夜转动着手中的虚影之刃,摆出了一个刀架,“死的,不一定是我才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面具青年伸出右手,感受着水珠从天而降,而后滴落在手心的冰凉感,“你是螳螂,而我便是黄雀。”
脑海中一阵阵眩晕袭来,姜夜忍不住咬住齿根哆嗦。
这具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么……若不是长绳缠魂符,自己恐怕早就崩溃了……这棋局到底是从多久之前就开始布置了呢?青年已经无法再思考了。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姜夜终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白龙面具青年闻言,思索了一番后,道:“我……没有真正的名字,所谓名字,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若你真的想要称呼我,便唤我无名吧。”
“无名么,倒是不失为一个好称呼。”白衣青年微微颔首,而后在雨中打了一个响指,一道巽风结界便笼罩在了身后的狐耳少女身上,时刻保护着她。
下一刻,无穷无尽的疾风自青年身边肆虐了起来,吹散着坠落自天空的雨珠。
“这都被你看穿了。”白龙面具青年惊讶道。
“你的雨,让我很疲惫。”白衣青年如是说。
无名点了点头,算是认可,“既然战斗已经开始了,从现在开始便要全力以赴了,不是么?”
“是啊……所以我才不能……止步于此!”白衣青年变化了一个刀架后,眼神凌冽。
一道雷霆自乌云中翻滚了起来,让人不禁想起了民间素有龙王求雨的传说。神龙腾云驾雾也不过如此吧?
砰的一声后。
姜夜的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一道残影就出现在了白龙面具青年的面前,残影手起刀落,气势磅礴的一击却被一道水幕阻拦。同一时刻,另外一道残影的攻击也落在了白龙面具青年所制造出来的水幕上。
周围的残影却来越多,最多的时候出现的残影足足有八个之多,却始终无法突破无名的水幕防御。
片刻后,姜夜身形一闪,瞬移到了少女身前不远处,他的眸光已然白亮如昼,可少女却隐隐看见白衣青年握住虚影之刃的手在不断颤抖的。
涂山悦心急如焚,关切道:“姜夜,要不我现在就用摄魂魄帮你稳固神魂吧?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还不是时候。”白衣青年语色淡然。说完,他便从怀里掏出来一枚玉佩,随手扔向了身后的少女,“帮我保管一下,我怕等一下动作太大,又会将它掰成两瓣。”
狐耳少女手忙脚乱地接住了那枚玉佩,定睛一看,正是姜夜历经千辛万苦才将其破壁重圆的“凉”字玉佩。
“好。”少女连忙将其收进了怀中。
姜夜收回心神后,脑中又传来了一阵强烈的眩晕感,他明白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速战速决。
“再来!”姜夜提起虚影之刃,脚下如风驰电掣般径直向雨中的无名冲杀而去。
原先一直被迫防御的无名此时终于抬起了手,打算正面迎敌。下一刻,无数根冰刺凝聚于其周身,他用力挥下手,冰刺便径直向远处的姜夜攒射了出去。
姜夜见状也挥手召唤出一大片隐形的风矛向冰矛冲撞而去,一时间,到处都是四散的风息以及破碎的冰渣。
风水对撞之后,姜夜便冲杀至了无名的身前,一举挥动虚影之刃一刀砍向了身前的白龙面具青年。
面对这无与伦比的一击,白龙面具青年只是微微抬头看向了跃至半空中的白衣青年。
下一刻,当虚影之刃砍在白龙面具青年身上时,他连同周围的景象都一同如水泡一般破碎了。
是镜花水月!姜夜歪过头望去,周围霎时间就树立起了一面又一面的巨大水镜,它们以八卦阵的形式排列在白衣青年四周,将他紧紧地包裹在了其中。
每一面巨大的水镜中,都映照出了姜夜茫然四顾的身形,他挥动手中幻影之刃,顿时两道刀气就向面前的水镜悍然撞去,而当它们接触的一瞬间,刀气却径直穿过了水镜,没有对其造成任何伤害。
锋刃对这些水镜完全没有作用。
下一刻,这些水镜后面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摩擦声,姜夜完全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只预感到不祥的征兆。
不多时,地面便开始剧烈的震动了起来,这时,水镜外面也传来了少女的惊声尖叫,“姜夜,快跑!有条大蛇从土里钻出来了!”
大蛇?土里?这些信息对目前没有视野的姜夜来说极为重要。他连忙催动脚下旋风,向天空掠夺而去。
就在白衣青年离开地面的一瞬间,一条巨大的岩石巨蟒就驱动身体撞碎了那些巨大的水镜。
空中的姜夜低头定睛向巨蟒看去,只见滚滚烟尘中,巨蟒扁平的头颅上,白龙面具青年双臂交叉在胸前,他微微抬头与空中的白衣青年对视,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姜夜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霎时间,眩晕又找上了他。姜夜强忍着疼痛,抬手召唤出了一股硕大无比的龙卷风暴,龙卷风暴自天空中向下吞噬而去。一时间天地间所有草木建筑都被龙卷风暴无情的吞没了。
而面对这道龙卷风暴,无名并没有显得惊慌,他抬手一招,一道巨大的水龙卷并成型于地面之上,而下一刻,无数泥尘碎岩攀附上了这道水龙卷,径直将其变化为了泥尘水龙卷。
不多时,两道属性不同的龙卷便相互碰撞到了一起,不过显然拥有水土双属性的泥尘水龙卷更胜一筹,它很快就将龙卷风暴吞噬殆尽了。
姜夜见状只好闪身到了地面之上,借势躲过了那道水土双属性的龙卷。
这时,白龙面具青年从岩石巨蟒的头颅上跳了下来。而后岩石巨蟒便拖着冗长巨大的身躯,将宗族祠堂紧紧包围了一圈。
白龙面具稍微一招手,那只岩石巨蟒的身躯上就生长出了一堵岩石高墙,径直向上拔高了近百丈高,而后高墙之上又投射出了一层水幕,以穹顶的姿态,将整座离火宗都封闭了起来。
姜夜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他歪头看了一眼身后有些慌乱的狐耳少女,出声安慰道:“悦儿别害怕,有我在。”
涂山悦鼻尖一酸,强忍住心中的害怯点了点头,“嗯!姜夜加油!”
白衣青年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后回首向面前的无名看去。下一刻,他却放下手中的虚影之刃,而后解开腰间的酒葫芦,将其打开后往嘴里猛灌了一口。
姜夜用袖口擦了擦嘴,而后便举起酒壶向对面的无名用力抛去。白龙面具青年很轻松就接到了酒壶,然后毫无防备地往嘴里灌了两口。
无名喝完酒后,便将酒壶抛到了巨蟒结界的角落,“梁国的酒,倒也味美。”
“酒也喝了,拔出你的刀,和我战斗吧。”姜夜说完,便再次端起了手中的虚影之刃。
“嗯,一决胜负吧。”白龙面具青年双眼一瞪,他的左右肩上便出现了一蓝一黄两个光球,如果细细查看,隐隐能从其中看出两块石头的轮廓。
随后无名又伸出双手虚握,下一刻,他的左右手中便出现丝毫不弱于虚影之刃的两把武器。他的左手握着一柄寒冰之刃,右手握着一柄岩石之刃。
砰的一声后,两人便以极快的速度拼杀了起来,一时间刀光剑影,残影不断。
姜夜凭借着速度的优速,短暂地弥补了武器数量上的差距,并没有落入下风。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无名便主导了攻击的主节奏,而姜夜则陷入了被动的防守阶段。
他们之间的战斗少有灵力和技巧上的碰撞,多是力量上的拼杀。在这种层面上的战斗,往往力量才是关键,技巧对于博弈来讲只能说是锦上添花罢了,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姜夜再次使用虚影之刃挥出一刀纵斩,却被无名抬手用寒冰之刃格挡住,下一刻,无名又挥动岩石之刃对姜夜的左手发出了一记上劈,企图削去他的左臂,却被姜夜回身下刀格挡。
下一刻,无名又剃出一刀寒冰之刃断颅而去,姜夜无奈只能双手持刀纵刃格挡,却不料无名已经上挑而去的岩石之刃又回刀下劈而去,径直切断了姜夜的右手手臂。
断臂令姜夜吃痛,下一刻他的全身就迸发出了一阵强劲的疾风,将身前的无名吹至十丈之远。
下一息,白衣青年就瞬移到了保护着少女的巽风结界前,他连忙用灵力封闭住了断臂之中的血流,可大量的血还是将他的白衣染红。
狐耳少女见状想要上前查看白衣青年的伤势,却被坚固的巽风结界给拦在了里面,她跪在结界前,不断伸手拍打在鸡蛋壳一般的护罩上,焦急道:“姜夜,姜夜!你怎么样了!”
此时姜夜的脑海也传来了一阵强烈的眩晕感,似是催命符一般催促着他下定某个决心,他咬了咬牙,“别怕悦儿,我没事儿。”
断臂不过是姜夜身体上众多创伤中最起眼的一个罢了,此前他在与一妖一鬼的战斗中就已经受到了很严重的内外创伤,虽然被短暂的治愈了,却不能挤出时间小养,所以终究不得痊愈。
如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前有强敌,后有逆鳞。此战,绝对是姜夜此生最艰难的一战。
无名被风吹飞之后,便又向姜夜冲杀了过来。
姜夜已断一臂,所以不能再与之近战搏杀,于是便招来虚影之刃,将其分裂为了成千上万的虚影风刀,又在其中掺杂了无数的风矛。
“去!”姜夜雄声一喝,虚影风刀与风矛便向着远处的无名攒射而去。
无名不想被牵制,立即丢出手中寒冰之刃,寒冰之刃也被其分裂出了成百上千的数量,向虚影风刀对射而来。
脑海中的眩晕越来越强,姜夜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下一息,海量的白色疾风便从他的身躯上喷发了出来,就连身处巽风结界内的狐耳少女都感受到了来自灵魂上的压迫。
那究竟是何种力量啊!
下一刻,红衣小精怪和绿衣小精怪便如流星般分别从白衣青年的双眼中冲了出来,停于他双肩之上,闭上眼眸静静悬浮着。
白衣青年阖上双眸,端二指立于身前,无数的咒文符号攀爬在他的皮肤上,不停闪烁着白光,他语气平淡道:“悦儿,接下来要仔细听我说。”
狐耳少女闻言连忙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会好好记住的!”
一把白色折纸伞从白衣青年的背后飞出,窜入了巽风结界中悬立于狐耳少女左侧,散发出淡淡的绿芒。紧接着,一把水墨折纸扇也从他的身上飞出,同样窜入了巽风结界中,却悬立于狐耳少右侧,散发出淡淡的红芒。
白衣青年道:“阳魂常在,阴魂常游,而命魂无法交互,取之长方能补其短。”
狐耳少女闻言目瞪口呆,泣声道:“姜夜我好笨的,听不懂!”
白衣青年并没有停顿,只是阖上的双眸中已经渗出了两行血水,“负阳魂而长鬼,散阴魄而生魅,鬼魅弑而羊狼搏,取鬼魅相左,其炼神道也。”
“姜夜,我真的一个字都听不懂……”狐耳少女两只手不停地拍打在巽风结界上,想要唤醒面前的白衣青年,殊不知他现在已经双耳失聪了。
无名自然看到了眼前这一切,可每当他靠近巽风结界以及白衣青年时,就会被无数的飓风缠绕,无法前进分毫。
白衣青年强忍住脑海中的眩晕,继续道:“拣其阳,敛其阴。先锻其身,再塑其魂,后炼其神。”
“三魂养,一气而弃,可三炼神魂也。”
“实炼神道也。”
白衣青年言罢,一道剧烈的白光从他的印堂冲天而起,直接穿过水幕撞上了乌黑的天穹。下一刻,青年左肩上的绿衣小精怪便化作一缕白光,悠悠地融入到了折纸伞中。而青年右肩上的红衣小精怪也化作一缕白光,融入到了折纸扇中。
狐耳少女却没有察觉到这一切,她的目光始终注意在面前的白衣青年身上,明明是触手可得的位置,却偏偏被巽风结界所阻隔。
少女的手不断地拍打在结界壁上,泪眼朦胧,“姜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前的白衣青年似有所感,他决然开口道:“悦儿,就是现在,快对我使用摄魂魄。”
狐耳少女闻言一怔,无论她怎么想都不觉得现在是使用摄魂魄的好时机,所以便没有动作。
白衣青年却强压下躯体的疲软,语气温柔道:“悦儿,听话。”
狐耳少女双眼噙着泪,不停地摇着头,“不要!”
白衣青年虽然听不到声音,却已经知道少女所想,微微歪头道:“我何曾欺瞒于你呢……”
狐耳少女内心纠结了起来,“可、可是……我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没有感受到摄魂魄的气息,白衣青年便继续道:“如果我神魂散尽的话便会死去,悦儿你真的不救救我么?”
这句话触动了狐耳少女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当然不愿意姜夜死掉,不过她又总感觉姜夜在哄骗自己,可凭借她那颗糊涂的小脑袋瓜哪里想得通事情的因果呢?
青年仍然没有感知到摄魂魄的气息,便有些支持不下去了,他有气无力道:“悦儿,我就要死啦,快救救我吧……”
“不要!”狐耳少女闻言,只能对姜夜施展出自己那才疏学浅的涂山心术——摄魂魄。
当这道羸弱的涂山心术接触到白衣青年神魂的一瞬间,从他身体中喷涌出的神魂疾风就戛然而止,风暴停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