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李玄通的脑子都快要炸开了,“师父等等!您说让我回去收拾收拾,然后下山历练?”
这还不是大事儿?那什么才算是大事儿?李玄通不太明白。
白发老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可是师父,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啊!”李玄通不知所言道。
白发老者执棋下了一子,道:“人生哪里又会留给你那么多的时间去准备呢?”
李玄通抓了抓头,急切道:“可是、可是师父……我此去何往呢?”
白发老者长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不知道你要去往何方,那你便去白虎门吧。”
“白虎门?”李玄通愣了一下,“师父,这白虎门又在何处呢?”
白发老者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不过,你只须一路向西即可。”
一路向西,这算是什么答案?李玄通不敢相信这是师父亲口告诉自己的,“师父,那我去白虎门做什么?何时才能回来?”
白发老者一直摇着头,“从现在开始,这些……都是属于你的问题了。”
“路途遥远,出发前,记得带上你的剑。”他又补充了一句。
李玄通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向面前的白发老者提出了一个问题,“师父,此行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说吧。”
李玄通吸了吸鼻子,问道:“师父,为什么您从来都没有对我笑过呢?”
白发老者闻言沉默了半晌,而后才迟迟说道:“徒儿,为师从未对你有过不满,只是相比于你的师兄师姐,你要更加优秀,也要更加挺拔……”
“可,你的心性又太过于刚硬,容易曲折,我作为你的师父,自然要好好地打磨你。璞玉只有经过雕琢,才能发光发亮。”
“你可明白?”
李玄通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泪水已经蓄满了他的眼眶,“玄通定不忘师父栽培之恩!”
白发老者点了点头,道:“嗯,趁着月色正好,去吧。”
“是!”李玄通退出房间后,才悄然关上了门。
白发老者执棋又下了一子,他看着眼前的棋局,巍然道:“如此……便好了。”
李玄通回到房间时,已经寅时两刻了,而苏湘琴每天都差不多是卯时两刻起床烧饭。他只能抓紧时间收拾起了自己的行囊。
他收拾好行囊后,又想起自己还没有带上剑,于是便背上陈无垢今日送给自己的剑匣,独自向演武场走去。
半夜的风很萧索,李玄通趁着月色进入演武场的兵器库,然后将剑匣置于地上,按下了顶面的机关,剑匣唰一下子就打开了。
他绕着木架走了两圈,最后拿下了六把自己比较熟悉的宝剑,分别为寒烟,听雨,紫薇,乘界,元刚以及常平。
李玄通将它们一一收入剑匣,然后背着离开了演武场。漆黑的冷风中,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黑衣少年的背影,直到他离开了这里。
李玄通望着身后的山门,于此留下了最后两行泪水。黑衣青年悄然离开了,就在他十八岁生辰后的第一天。
这条下山的路,李玄通经常走,却不是为了下山,而是为了挑水。所以他也从来不知道半山腰往下的路究竟是怎么样的。
走了不知道多久,李玄通终于看见了石阶的尽头,那里存在着一个散发着白色光亮的洞口,足有上百丈高。
“是穿过这里就能出去了吗?”李玄通好奇地伸手去触摸,下一瞬间便被白洞巨大的吸引力给吸附了进去。
寅时七刻。棘原西部薇草山山脚。
头上生有狐狸耳朵的黄衣女子正于草垛中闭着眼眸浅浅的睡眠,她隐隐听见有人喊叫的声音,于是便急忙睁开了眼,而下一刻,她的瞳孔就瞬间放大了起来。
“啊!”李玄通从天而降,不断挥舞着四肢并大喊大叫着,而不多时,他就落到了黄衣女子所在的草垛中,而后便激起了无数的烟尘。
“咳咳咳!”黄衣女子从烟尘中走出,柔弱无骨的小手煽动着自己面前的空气,嘴上不停地咳嗽着。
不多时,李玄通也从烟尘弥漫中走了出来,他也学着女子的动作,不停地咳嗽着。可当他还没有缓过劲来时,一把利剑便指向他的喉咙。
黄衣女子眼中带着疑问,冷声道:“你是何人!”
李玄通看了一眼女子手中的长剑后,便露出虎牙笑了笑,“姐姐你好呀!我叫李玄通,是从玄武门下山出来历练的弟子。”
黄衣女子闻言微微一愣,手中长剑再一指,“胡说,我怎么从来没听说什么玄武门?”
李玄通没有回答,“姐姐,教你剑法的师父没有告诉过你,用剑指着别人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吗?”
黄衣女子眉头微微一蹙,手中长剑看起来更锐利了几分,她冷声道:“闭嘴,我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李玄通看了一眼女子脑袋上的白色狐狸耳朵,又看了一眼她屁股后那只若有若无的白色狐狸尾巴,兴趣顿时就上来了。
莫非这就是大师兄所讲述过的白狐妖族?
黄衣女子自然察觉到了李玄通上下打量的目光,眼中顿时流露出一种强烈的恶心,她怒道:“登徒子!你在看哪里!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李玄通砸了咂嘴,意念微微一动。而后黄衣女子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脱手而出,绕着李玄通的身体盘旋了一圈后,又径直指向了自己的喉咙。
黄衣女子被逼得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她再次望向面前的黑衣青年,眼神恐惧道:“你到底是谁?”
李玄通伸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思量着什么,“我不都跟你说了吗,我是玄武门下山历练的弟子,你又是谁?”
看着喉咙间咄咄逼人的剑刃,黄衣女子又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支支吾吾道:“我……我是……”
李玄通本来就是急性子,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折磨,“姐姐你快说呀!”
面对逐渐逼近的长剑,黄衣女子害怕自己真的会被杀掉,于是连忙求饶道:“别、别杀我,我说!”
李玄通见状,才略微将长剑收回了一点儿距离,“好了,快说吧。”
看到长剑远离自己的喉咙后,黄衣女子才敢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坦白道:“我名为东方……东方花容,是靖宁山东方氏花家的后裔。”
李玄通闻言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叫东方花容啊!”
说完,他便取下了悬浮于空中的宝剑,而后用手掂了掂它的重量,顿时惊讶道:“哇,好轻啊!”
李玄通将宝剑拿到面前仔细观察了一番,眼中异彩连连。
东方花容见状连忙制止道:“还、还给我!”
李玄通闻言抬起头看向了黄衣女子,然后将宝剑端起来指向了她,此举吓得黄衣女子连连后退。下一刻,黑衣青年又活用手腕,将手中宝剑旋转了半圈,剑刃对向自己,剑柄却对向了黄衣女子。
“我就是看看,还给你吧,喏。”
黄衣女子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李玄通,犹豫了一下后,便快速夺过了黑衣青年手中的宝剑。许久未见李玄通威胁自己后,东方花容这才收回了宝剑,这样双方才算是初步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李玄通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闲聊道:“你头上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是真的假的?”
东方花容似乎不太愿意搭理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于是李玄通好奇心切,便跑到了东方花容的近前,仔细打量了起来。东方花容本想拔出宝剑,但一想到黑衣青年身上那诡异的神通便只能忍气吞声,任由他像观察昆虫一样观察着自己。
李玄通实在是太好奇了,便得寸进尺道:“姐姐,我能摸一摸吗?”
黄衣女子闻言羞愤难当,顷刻间就拔出了宝剑向黑衣青年刺去,怒声道:“登徒子!”
这一剑自然被李玄通很轻易地就躲了过去,青年撅起嘴委屈道:“不给摸就不给摸嘛,你说一声不就完了吗?生那么大气干嘛呀。”
黄衣女子闻言再次向黑衣青年的胸膛刺去一剑,却被后者轻易躲过。而后李玄通伸出两手反扣住东方花容的手腕,轻轻一用劲,宝剑就脱离了她的手掌。
李玄通心里窝着一股火气,“姐姐你过分了吧?这都两剑了!”
黄衣女子听到了黑衣青年的呵斥后,原本直挺挺的狐耳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眼泪不停地在她的眼眶中打转,下一刻黄衣女子就蹲下身去双臂环抱双膝,埋着头痛泣了起来。
“这……”李玄通傻眼了。在此之前他只见过一个女孩哭泣的场景,后面那个场景便成为了他一生都将无法走出去的梦魇。那是诅咒,是心魔,是恶鬼缠身。
李玄通连忙蹲到黄衣女子身边,语气诚恳道:“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
黄衣女子闻言才算是有些好转,她抬起头痛声道:“登徒子,你离我远点儿……”
李玄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稍微往后走了几步,道:“这样可以吗?”
“再退!”
李玄通闻言又退了几步,“那这样呢?”
“再退!”
李玄通闻言又又退了几步,“这样呢?”
“退!”
“这样?”
“退!”
“还不够?”
“退!退!退!”
李玄通闻言挠了挠头,尴尬道:“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在对我吐口水呢?”
不料这句话令黄衣女子破涕而笑,下一刻,一条青灰色的大鼻涕就从她的鼻孔中喷射了出来,挂在她柔软的嘴唇上,鸡蛋液似的往下不断流淌着。
黄衣女子顷刻间花容失色,连忙伸手捂住口鼻,却还是被李玄通瞧了个见。黑衣青年随即就抑制不住地抱住肚子笑了起来。
看见李玄通捧腹大笑之后,东方花容便觉得自己已经糗得不能再糗了,于是立刻用两根手指捻住嘴唇上的大鼻涕,报复性地往李玄通的身上砸了过去。
李玄通感受到脸颊上粘稠的液体后,笑容戛然而止,随即又惊叫了起来,“你!你!你!你比我小时候还要恶心啊你!”
东方花容见状随即笑出了声来,“活该!”
但下一刻当黄衣女子看到不断向自己靠近的黑衣青年时,她的笑容就戛然而止了,“你!你要干嘛!不要过来啊!啊!”
“别跑!”李玄通哪里肯放过东方花容,随即便朝着女子的方向追了上去。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东方花容求饶道。
“这句话还是留给我来说吧!”李玄通才不管那么多。
卯时两刻,一条不知名的小溪流边。
李玄通和东方花容均跪在溪边,不停地搓洗着面颊上的粘液。
东方花容忍不住干哕道:“你真恶心。”
李玄通冷笑了一声,“我谢谢你嗷!”
“哼!反正现在咱俩扯平了!”东方花容执拗道。
李玄通忍不住又洗了一把脸,“我也这么觉得。”
而后双方便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你比我恶心!”
“放屁,明明你更恶心一点儿!”
“我甘拜下风!”
“不不不,明明是你技高一筹!”
“彼此彼此!”
“不敢当不敢当……”
两人拌了一会儿嘴之后,东方花容又回到草垛的位置,牵来了一匹马。关于李玄通为何从天而降,两人讨论了一会儿,仍然不知道是何种原因。不过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能以这样的方式相识,也算是一种缘分。
东方花容开口问道:“李玄通,你要去哪儿?”
李玄通想到了师父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回答道:“我要去一个叫白虎门的地方,你怎么在哪里么?”
东方花容眼神挣扎了一会儿后,道:“我知道白虎门在哪里,不过你要先跟我去一个地方,等我到了那里之后才能告诉你。”
李玄通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好,那我跟你走。”
看到黑衣青年如此爽快,东方花容有些不敢置信道:“李玄通,难道你就不怕我是欺骗你的吗?”
李玄通闻言怔了一下,“那你会欺骗我吗?”
东方花容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不会。”
“那就好,我也不会欺骗你的。”李玄通笑出了一颗虎牙来。
东方花容见状不敢直视黑衣青年的眼睛,她的确不知道白虎门在哪里,她只是想让李玄通在路上保护自己罢了。
李玄通看出了东方花容的异样,关切道:“你怎么了?”
东方花容闻言只好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只是肚子有些饿了。”
李玄通恍然大悟,立即从行囊中掏出了两块米饼,然后递给了眼前的女子,“给,这可是我师姐亲手做的饼子,快尝尝吧!”
东方花容只好点了点头,接过青年手中的米饼,放于唇间浅尝了一口。
“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李玄通凑上去问道。
“很好吃!”东方花容随即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她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属实是有些饿坏了。
“好吃就多吃点儿,我这里还有呢!”李玄通客气道。
“嗯嗯!”东方花容点了点头。
饱腹之后,两人便决定上路了。
东方花容骑在马上,而李玄通则走在马下,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也算得上是一种不打不相识的交情。
两人闲谈了许久,李玄通这才得知东方花容的年龄已经二十了,痴长自己两岁,他的确是要称她一声姐姐的。因为血缘并不亲近,于是李玄通便称呼东方花容为“东方姐姐”,而东方花容则直接称呼李玄通的名字。
而后东方花容向李玄通兜底了自己是要前往西边一个名为青丘的地方,还说路途十分遥远。李玄通闻言后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直接表示护送东方花容到达青丘,这也再次令东方花容内疚不已。
“李玄通,你真的会送我到青丘吗?”
“放心吧东方姐姐!有我在,一定能够将你安全护送到青丘的!”
“嗯……谢谢你李玄通!”
“没关系的!”
两人就这样赶了一天的路,当日申时七刻便来到了一座没有设卡的城镇。
这是李玄通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随即便好奇地四处打量着。东方花容也四处看了看,逐渐也看出了一些端疑。
她随即向马下的李玄通道:“李玄通,这里是狸猫妖族的地盘,为了避免多余的麻烦,你需要扮做我的扈从,知道了吗?”
李玄通点了点头,随即又不解道:“什么是‘扈从’?”
“扈从简单来说就是护卫,你只要记得你是专门负责保护我的就行了。”东方花容简单地解释道。
李玄通有些不太理解,“可我本来就是保护你的呀?”
东方花容闻言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说道:“只要别人问起你是谁的时候,你直言说你是我的扈从就行了,明白了吗?”
李玄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差不多明白了。”
东方花容闻言也稍稍放下心来。